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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一帆根本受不了家里的脏乱差,可自从整天到处扔东西的杨冰搬到北城娘家后,偌大的空间一尘不染,却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杨冰说什么总是头头是道的,她毕竟是个临床心理学家,逻辑缜密,语言组织能力极强,两口子一拌嘴,鲁一帆总是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在狡辩还是在撒泼,他自己就没有过占理的时候,三言两语就会败下阵来。

裂痕是在杨冰从人民医院精神科主任医师的位置上辞职那会儿出现的。这么大的事儿,鲁一帆是通过自己同事才知道的,而当时杨冰的小说都已经写一半了。

鲁一帆太忙了,每天早出晚归,根本不清楚杨冰整天在干吗,当初只以为她是为了搞研究才窝在乱七八糟的书房伏案写作,万万没想到,她是真想走纯写作这条路了。

“写作才是进行大面积心理治疗的最佳方案,只有读书,并且读爱读的书,从中汲取到营养,不断调整心态,人才能有个健康的心理状态。”杨冰在鲁一帆问起来的时候仍然振振有词。

“少跟我扯没用的,我娶的是医生不是作家。”鲁一帆差点儿气疯了,因为他的工作是急救,其中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在生活中但凡可以确定的事情,他都不喜欢变化。

“你娶的是我杨冰这个人,跟我是医生还是作家没关系。”杨冰当时蓬头垢面,嘴边还有没抹干净的面包屑。

“你,太让我失望了。”鲁一帆这话说完就有点儿后悔了,谈恋爱时是他追的杨冰,杨冰对他毫无掩饰,把自己的优缺点,包括准备丁克,不要孩子的想法都跟他说了,就怕在一起后,会因为想象太美好,有一天对彼此失望。

“咱俩当初在一起是选择了爱情至上,不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谁不让你失望你找谁去。”写得满眼血丝的杨冰这会儿火气也上来了。

“你是学心理的,能不能控制一下情绪?”鲁一帆凭空挥了一下拳头。

“你是学急救的,能不能少制造紧张空气?”杨冰分毫不让地面对面瞪着鲁一帆。

“咱做对儿正常的两口子吧,可以不?”鲁一帆舒缓了一下情绪,用自以为冷静的语调说。

“鲁一帆你什么意思?正常两口子什么样儿?你给我表演一下呗。”

“我懒得理你。”鲁一帆把书房门一关,坐在客厅沙发上开始生闷气。

鲁一帆原本以为杨冰会接着出来跟他继续吵,可没想到从来都不藏着掖着自己小性子的杨冰居然没追出来。他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睡了一觉,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一股刺鼻的恶臭味道给熏醒了。

“你在干吗?臭死了。”鲁一帆冲进厨房看着正捧着一碗螺蛳粉大快朵颐的杨冰问。

“好吃到爆,我看网购直播时好不容易抢来的,来,你快来尝一口。”杨冰不计前嫌地把碗捧到了他面前说。

“少恶心我了,这味儿,是人吃的吗?”鲁一帆捏着鼻子说。

“人家广西人天天吃这个,你吃了就知道了,比臭豆腐还香。”

“你明知道我不吃臭豆腐,搞得一屋子都是臭味儿。”鲁一帆气急败坏地打开了窗户。

“不吃拉倒,爱哪儿吃哪儿吃去。”杨冰故意抽动着鼻子气他。

“我……你……”鲁一帆看她那样,憋了很久的火气终于冲上了头顶,抢过杨冰的碗,把整碗螺蛳粉都倒进了垃圾桶。

“鲁一帆你干吗呀?”杨冰把筷子扔到了地上,跺着脚冲鲁一帆喊。

“都别吃了,饿着吧,等你啥时候出了书咱再开饭。”

“我说你咋没完没了呢?原来就因为我辞了职专心写作,你觉得不靠谱是吧?”

“这根本不是靠谱不靠谱的事儿,事先你总得跟我商量一下吧?别说是夫妻两口子,就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室友换工作,也得提前跟对方打个招呼吧?”

“鲁一帆我告诉你,从前年到今年,我至少有十次和你说我累了,每天像是背着个无形的大口袋,里面的事儿越塞越多。可你每次给我的回复都是你更累,鲁小跑嘛,来了任务小步快跑。我跟你诉苦的意思就是单纯的诉苦,不是想和你交换痛苦,是单方面的诉苦,你想找我诉苦咱们可以换个时间点说,我都说无数次了,你咋就不明白呢?”杨冰揉着头发说。

“那你也不至于搞到辞职这么严重嘛。”鲁一帆虽然心中一软,但嘴还很硬。

“我是学心理学的,求助无门的情况下,我当然要先想办法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你也知道我从小爱写作,写小说本身也是一种心理宣泄,既然我懂得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快乐起来,我就去做呗,不然就真崩溃了,会变得抑郁的。”

“你倒是快乐了,我不快乐了。”鲁一帆撇撇嘴说。

“你说过的,我快乐,你就会快乐,这话过期了吗?”杨冰突然抬头认真地看着鲁一帆。

“这屋太臭了,我下去买点儿吃的,给你带点儿啥?”鲁一帆不想在这种局面下回答杨冰这个问题,拿起件衣服就往外走。

“我喜欢吃的,你都给扔了。”杨冰苦笑说。

鲁一帆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拌嘴,他们以前也不是没吵过,甚至比这次更加惨烈相互咆哮的时候都有过,可这次的杨冰看来是认真了。

第二天,杨冰就带着电脑和几件换洗衣服回了娘家,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每次联系她,杨冰都会说自己正在创作的紧要关头,没时间回去和他怄气,把鲁一帆搞得越发懊恼。

老白看着鲁一帆一脸愁容的样子,就觉得他肯定是在为家事烦恼。老白资格老,其他人的家事倒都可以帮着参谋参谋,唯独这位鲁医生的家事,他不敢多嘴。鲁一帆在急救中心,本身就是个技术能力突出、急救医学颇有建树的留洋高管,坐的是第三把交椅,却偏偏不让称官衔,只许叫鲁医生,工作心态稳健得可以说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鲁一帆的太太杨冰又是搞临床心理学的,虽然不会时时研究人,但估计也很少有人上赶着去研究她。在老白看来,这两口子闹家庭矛盾,肯定不像其他夫妻一样抬杠拌嘴,一人给对方来篇论文都不是没可能的。

“咋了?有事儿?”鲁一帆歪着头躲过电脑显示器看老白。

“我又从侧面深入调查了一下,那个林童,好像不太合适。”老白皱眉说,“他在公交公司开年会的时候,打了一个车队队长,这次又把机场巴士公司的领导给气够呛,全是不欢而散,两份离职报告一句好话都没有,咱这车可不是一般人能开的,我怕他……”

“你怕他突然毛了,在咱一号车上失控是吧?”鲁一帆起身给老白倒了杯水,也皱着眉头开始慎重考虑。

“说到失控,我还有个事儿也得跟鲁医生你汇报一下,他在开47路的时候有个师傅叫孔宪哲,车队里外号霹雳火,因为一次剐蹭事件急了眼,开着大车追着小车碾,那可是真失控了。”

“啊?还有这事儿?”鲁一帆怔住了。

“嗯,孔宪哲被判了三年,估计都快出来了。”老白想了想说,“不过正是他进去之后,林童才成为主力驾驶员的。”

“林童在路上有过这种失控吗?”

“这倒没听说。因为霹雳火事件,公交公司给司机们搞过几次心理疏导,具体咋搞的我在他们公司领导那边也没问出来,杨大夫有可能……”老白小心翼翼地看着鲁一帆那张不动声色的脸,没再往下说,就把话头扔在了这儿。

老白出去后,鲁一帆纠结了很久,时而觉得这是个和杨冰破冰的机会,毕竟自己是真有事儿找她。时而又觉得杨冰未必能给他这个面子,自己有可能会碰一鼻子灰。鲁一帆在心里说服自己,无论如何,涉及工作了嘛,杨冰向来知道他的工作人命关天,总不至于不懂事到不配合吧?

所以鲁一帆先是假模假样给杨冰发了个微信,问她是否在忙,杨冰回得倒挺快,用了个跷二郎腿的表情包。鲁一帆觉得这事儿在微信上说不清楚,索性就把电话打了过去。

“咱妈身体还好吧?”鲁一帆先搬出了丈母娘策略,他那个潇洒无比的岳母,对杨冰的影响很大。

“挺好的,约了陈叔叔去打网球,不知道今晚回来不回来吃呢。”

“那你怎么解决晚餐?要不要我去接你,咱们一起吃个饭?”鲁一帆故作轻松地嘿嘿一笑。

“再忍些日子吧,不要打扰我创作。截稿日马上就要到了,编辑那边催得紧,我写完还得和出版社商量如何改动和营销呢。你有事儿啊?有事儿就说事儿。”杨冰丝毫不给鲁一帆面子。

“还真有个事儿,市公交公司前几年出过一起事故,他们领导给司机团队搞过几次心理辅导,是你们医院精神科做的不?”鲁一帆一看绕路不通,马上调整了一下策略,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

“好像有这么个事儿,不过我没参与,那段时间不是去省里交流学习了嘛。”

“你可不可以联系一下原单位,帮我找出一份报告来?我这儿要给一号车配一个能逐步代替老白的司机,目标有了,但他的心理状态我得知道哇。”

“不可能,精神科在非必要情况下,所有接触过的患者信息都是保密的,一旦人家知道了我们把病历信息分享给外界,严重点儿说,会吃官司的。”杨冰拒绝得斩钉截铁。

“哦,那算了,我也就随口打听一下,老白身体越来越差,可是能开大型指挥救护车的司机不多……算了,我再找找其他人吧。”鲁一帆说完就准备挂电话。

“你把目标的信息发我手机上来吧,我找几个学生,让他们过去帮你扫一眼,旁敲侧击了解一下情况。虽然不是科室里那种正规心理诊疗,但多少能摸出点儿谱来。”

“太好了,我就想知道,这人的情况掌控力如何,适不适合给我开车。”鲁一帆知道杨冰带过许多心理学科的学生,个顶个是人精,赶紧表示谢意,“谢谢杨大夫肯上心帮忙,嘿嘿。”

“车上坐的是我老公,我能不上心吗?”杨冰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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