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奉天老北市场。
天空低垂得如同灰色的幕布,紧紧包裹着如泣如诉的大地。翻滚的乌云奔腾着、咆哮着,天空如同被撕裂般发出猛兽般的怒吼。老北市场牌楼在电闪雷鸣中孤傲地矗立着,默默地承受着暴风雨来临之前令人窒息的暗灰色的凄迷。
豆大的雨点密集的拍打着干燥的地面,激起了厚重的尘土,空气中弥漫着腥臊的味道。
牌楼的后身,庄严、肃穆的易家大院正经受着风雨的洗礼。庭院中那两棵高大的柳树枝叶摇动,似两个被责罚的孩童般发出悲戚的呜咽。
易家宽敞而又极其奢华的客厅内,一位面容白皙,穿着浅蓝色上衣、黑色长裙的女子安静的站在众人面前。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上,一双似水的眼眸澄澈、清明。圆润、挺翘的鼻梁下一张棱角分明的嘴唇,勾勒出了一张少有的绝世容颜。她恬淡的表情,如一池清澈的溪水,没有微风绝对不会生出任何微澜。
一条细长的闪电划破夜空,一声炸雷惊天动地。
易家佛堂内传出杂乱而又急促的木鱼声。
与佛堂毗邻的那一排院墙高深的老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悲鸣。
坐在客厅上首位置的易家老爷,脸色苍白。戴着硕大宝石戒指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楠木椅子的扶手,额头上早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管家,老爷身体不适,赶紧扶老爷回房休息。”除了老夫人,只有冯素贞知道声名显赫的易家老爷惧怕雷声。
“是,大少奶奶。”站在易为良身后的郭孝义赶紧扶起了浑身有些轻微颤抖的老爷。
易为良稳了稳心神,“素贞,关于冷秉坤的事情你就代为处理吧。”
“是,爹。”冯素贞柔声回道。
易为良看了眼风轻云淡的冷如意,在管家的搀扶下向主屋走去。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大半夜的,犯得着都在这儿耗着吗?”左首位置,身材高大、眯着一双桃花眼的易思成打着呵欠,“爹都走了,我也回去了。”
“大嫂,二嫂就是被她爹害死的。把他爹交给警察局如何处置那是他们的事儿,凭什么要我们陪她浪费时间啊。”冯素贞旁边的易思佳怨责的看着冷如意。
“我爹没有害二少奶奶,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冷如意见易家人走的走,怒的怒,不疾不徐地申辩着。
“二嫂吃了你爹给开的药人就没了,你还敢在这儿狡辩!”易思佳站了起来,大有冲过去打人的架势。
冯素贞拉住了愤怒的易思佳,“允许人家把话讲完。冷秉坤已经被爹带回来了,想他也跑不出易家的大门。”
“哼。”易思佳瞪了眼冷如意气呼呼地坐了下来。眼前清纯中透着清冷的冷如意如那一池盛放的莲花般圣洁而又不失娇艳。她的美令人无法忽视、无法亵渎。出身大宅门,受尽礼遇的易思佳,岂容自己在她的面前稍逊一筹。
“冷家妹妹,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给玉敏治病的毕竟是你爹。一副治疗伤寒的药方就要了一条人命,此事传将出去,你爹赛‘华佗’的招牌恐怕就要被砸了。人命关天,你爹治死的是我们易家名媒正娶的二少奶奶。如果我们不给姚家一个合理的交待,那么我们易家在老北市场乃至整个奉天城焉有威严在!”
冯素贞的回击绵里藏针令冷如意微微皱了皱眉头,“公道自在人心。我爹仅仅开了药方,至于熬药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劳大少奶奶明察了。”
穿着降紫色真丝旗袍的冯素贞一双妖娆的丹凤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赞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哈哈。
公道?”冯素贞瞥了眼表情淡然的冷如意,“妹妹,公道是什么?公道就是权利、地位、金钱。如果没有这几样,你凭什么跟我谈公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就是公道。妹妹,你爹到了警察局还想能走出警察局的大门吗?”
“这个黑锅为什么要我爹来背?”冷如意见已无回旋的余地,所幸抛开一切顾虑。
“黑锅?!”冯素贞的嘴角微翘,“你爹这个年岁,到了警察局这个衙门,没多久自会招认。我们没有马上把他交出去,其实已算仁至义尽了。”
冷如意明白,父亲一旦进入警察局就等于落入虎口,“可否还有别的法子?”
冯素贞嘴角咧了咧,眼里有了一丝胜利者的笑意,“要救你爹其实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