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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城地铁的5号线在上个星期开通了试运行,环形线路直接穿过了已有三条地铁线,极大地方便了姜惜言这种为了客户四处奔波的人。她今天下午三点在城东约了一位客户,午饭时间上地铁,错开上下班高峰期,车厢还算空旷。

她对着头顶上方的线路图数了数,一共二十四个站,期间转乘两次,可算是要了老命。

扬城的第一条地铁线贯穿东西,经过城区最繁华的CBD,是以姜惜言挤上1号线的时候,明显觉得乘客变多了。路程还没有过半,正好是午间新闻时刻,车载电视上正在循环播放扬城的本地新闻。

“我市5号线已开通试运行,欢迎广大乘客乘坐。”

“上月底的地铁男孩死亡事件经过奉阳区人民法院裁决,现判决如下……”

“于本月2号发生的1号线紧急停运事故,经地铁专家组排查,对事故发生原因已有了初步论断……”

姜惜言扯出手机耳机听歌,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地从车厢的每一个角落掠过。

她正对面的中年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方脸、微胖,穿戴整洁,命宫宽大丰满,看来是位成功的商人。

左手边靠着车门和人语音聊天的男人,穿着白色的工字背心,黝黑皮肤上的大花臂十分抢眼。整个车厢就他声音最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一个月工资上万。姜惜言面带不满地瞥他一眼:眼尾朝下,夫妻宫还带十字纹,头上隐约有青黑之气,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姜惜言有点胸闷,这人私底下要打老婆啊卧槽!

她转过头不再去看那人面相,正巧这一站上来一男一女,穿着扬城七中的校服,男生护着女生挤到车厢中间,让她握着栏杆,自己伸手抓着头顶上的吊环,两人相视一笑。

啧啧啧,现在的中学生,个个面带桃花,气色光鲜,不知道该说是年轻真好,还是人家面相绝佳,命里有福。

姜惜言觉得自己看相的水平提升不少,怎么说也从小跟着她爸学风水阴阳,前几年帮人看风水不是白看的。

挨个把周围人的面相看了一圈,姜惜言抬头看头顶上的到站提示,还有八个站就到了。

正准备再做点什么事打发时间,突然地铁猛地急刹车,姜惜言重心不稳,双手下意识地在身边一挥,扯到了什么东西,然后一只手将她猛力往后一拽,她感觉自己被人拉进了怀里。

头顶上的男声沉稳低沉:“小心。”

清冽的气息扫过她的额头,姜惜言耳后发红,眼睫半垂着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

简洁的二字之后,再无应答。

地铁还没到站,突然的急刹车让不少乘客开始抱怨。等了几分钟也没见开车,姜惜言耳朵里的歌曲被微博消息的推送声打断,她埋头看了下最新的本地热点推送:

扬城地铁1号线突发故障,疑似电路中断。

同一时刻,身边的乘客也收到推送新闻,大花臂男人骂骂咧咧:“小城市的地铁就是跟不上大城市,半个月前才出了一次事,停了整整两个小时!不知道今天又要停多久,老子的时间全浪费在车上了!”

“现在我们着急也没有用,先等等吧,看广播会不会通知。”西装男人安慰道。

他话刚说完,车载电视又开始循环播放之前的新闻:

“上月底的地铁男孩死亡事件经过奉阳区人民法院裁决,现判决如下……”

“于本月2号发生的1号线紧急停运事故,经地铁专家组排查,对事故发生原因已有了初步论断……”

被困在车厢里无事可做的乘客们注意力集中到电视上,有人安静地看完这两则新闻,连声叹气:“1号线是不是风水没看好,一个月出了好几次事了。”

姜惜言关了手机音乐,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她平时很少坐地铁,男孩在地铁玩耍死亡的新闻当时也在微博上看到过。记者给出的信息是父母当时不在现场,缺少监护人看管,孩子翻越自动门,刚好被进站的地铁撞倒,当场死亡。

这事半月前闹得挺大,全国人民都在关注,一时大家还就地铁站是否应该建在室外发起了投票讨论。

今天的紧急停运事故是这个月的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在月初,而男孩死亡的时间恰好是上月底……三件事的间隔时间太短,两次事故的成因看上去都十分相似,姜惜言摸着挎包沉思,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把朱砂和符纸带上。

这可能不是电路中断,是有东西让电路中断了啊。

四月份的天气,地铁上还没开空调,却有人觉得后颈上似乎有凉风吹过,莫名寒意入骨。

“操,什么时候开车,这么冷要冻死老子吗?”大花臂男人偏着头继续高声辱骂,后面越说越难听,简直是要问候车上的工作人员全家。姜惜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碍于狭小的车厢和拥挤的乘客,也不好趁机捉弄他一番。心里头对着男人的花臂默念:你可积点儿德吧!

站了太久手脚酸麻,姜惜言轻微转了转脖子活动筋骨,余光里却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果然侧脸一看,左边车门背后一张灰白的人脸,看得出是个小男孩,短发漆黑,黑洞洞的两只眼睛贴在门上,没有眼白,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阴森可怖,有点像《咒怨》海报上那个男孩。

她最近火气正旺,不可能大白天撞鬼。

姜惜言不动声色地把周围人环视一圈,小鬼藏在两个人的缝隙中间,乍看过去挺像是门外没有开灯的广告牌人物,还不算惹眼。果然地下阴气比地上重,光天化日也有小鬼现形。

男孩鬼和姜惜言对视一眼,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他手上和脸上的动作都大了些,紫黑色的唇瓣裂开一个缝,做了个笑的表情,同时双手在车门上一拍,仿佛牙牙学语的婴儿找到了新乐趣,迫不及待地跟大人展示。

“什么声音?”花臂男背贴着门,在静止的车厢里十分敏感,觉得后背好像传来拍打的声音,扭头朝下一看,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日!什么鬼东西!”大块头在车厢里没有形象地跳了起来,脸色涨红,在黝黑的皮肤下有种不搭调的滑稽感。

姜惜言咬着下唇埋下头偷笑,活该!谁让你不积德!还打老婆!这下见鬼了吧!

撞小鬼的男人本来就因为先前的举止引得大家不满,他咋咋呼呼地一跳,手臂还碰到了身边的两个美女白领,人群顿时像锅搅动的粥,开始热乎黏腻起来。

姜惜言觉得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应该很高,她看到他的手抓着竖杆,露出来的半截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手背上的骨节和浅青色的经脉交错,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而他站的位子,刚好在她周围圈出了一个小空间,让她有种和其他人泾渭分明的错觉。

这边的*乱没持续太久,脚下的车底开始轻微地晃动,有人大喜:“呀,开车了!”

争吵和躁动渐渐平复,电视上的新闻翻来覆去地放,总共就那么几条,姜惜言简直都能背下来了。她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小鬼,纠结着给某个今天休假的人发了条短信。

那边秒回:别没事找事。

她回:送他去投胎难道不该是好事?

亲爱的,扶老人过马路才算好事。

姜惜言对着手机啧啧两声,不来算了,她自己搞!

三点约了客户,姜惜言下了地铁风风火火地赶过去,客户看她四月天也能跑得满头大汗,客气地给她倒了杯水。

姜惜言掏出平板一气呵成地帮对方填好资料,末了,公事化地微笑道:“好了,如果信用卡办下来的话,我们银行会寄到您资料上的地址。”

“好的,那麻烦你了。”

“啊,对了,您这儿附近哪有买朱砂的?”

“朱砂?”客户愣了下,笑着问:“你们银行上班用朱砂做什么?”

姜惜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我今天算命来着,大师让我买点朱砂辟辟邪。”

“那边左拐,有个中药店,应该有卖的。”客户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十字路口。

“好,谢谢了啊。”

姜惜言在中药店买了点朱砂,在隔壁小卖部拿了瓶矿泉水,取出一小撮朱砂,倒了两滴矿泉水在手心,手指一点朱砂按在眉心,小声念道:“天地聚阴,助我开道!”话刚一落,四周的行人景物像在雾中散开一般。

她看到前方树荫下的青脸男鬼,懵懂地看着马路两边来往的行人。不远处腾空而起两个浑身惨白的“人”,大约有常人身高的两倍,看不清相貌,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像随风飘扬的纸人。

其中一个“人”朝朝姜惜言的地方看过来,姜惜言立刻低头避让。

阴差渡人,生人退让。

一低头看到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她的眉心,声音糯糯地说:“我也要美人痣。”

姜惜言:“……乖,回家找妈妈去。”

姜惜言疾步跑进地铁站,顺便查了下上一次地铁故障的站台,距离她所在的市图书馆只有两站路。多半是男孩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本来生时就心智未开,混着地下的阴气躲过了阴差,徘徊在死亡时的车站附近。

她用朱砂作符开了阴眼,安检的时候工作人员还多看了她两眼。姜惜言长得白白净净,柳眉乌眼,长发编成辫子斜在肩头,要不是身上穿的是银行的员工服,任谁看都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姜惜言看了楼上楼下,都没见到鬼男孩,站台提醒列车正在进站,她想了想,决定到之前出事的站看看。

顺着人流上车,姜惜言靠着车门,眼神随意往外一扫,突然愣住了。

外面站台的长凳上坐着一大一小,一实一虚,男人一身黑色,神色清俊冷冽,侧头的动作优雅至极。姜惜言看到他眼神下垂的方向正好是鬼男孩,他嘴唇动了动,应该是在说:别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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