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
「姐姐,我好想你。」
顾扬一进门就紧紧抱住了我,嗓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或许还有一丝甜腻的缠绵。
他天生就眼泛桃花,再配上那张染上几分色气的俊俏脸颊,能迷倒一大片同龄和年纪更小的少女。
年轻的小男孩体温滚烫,我有些无奈地推开他,揉揉他毛绒绒的脑袋:「好了,赶紧来吃饭。」
顾扬越过我,抓起桌上放了冰球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可乐,往我这边看时又眸色微暗:「姐姐,你少喝点酒,前两天还说胃疼。」
我不想跟顾扬计较这些小事,把最后一道菜热好端上来。
「姐姐,你不跟我一起吃吗?」
他小狗似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吃过了。」
我淡淡地说:「赶紧吃饭,吃完走人。我还有个方案要做,今晚没空伺候你。」
「姐姐,你怎么总是翻脸不认人啊?」顾扬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委委屈屈道,「工作可以明天再做啊,我后天就要去外省集训了,接下来半个月都见不到你。」
我已经打开电脑,闻言嗤笑一声:「我倒想明天做,你爸能同意吗?」
「所以我就说,把我们的事告诉他嘛,免得你天天都这么辛苦!」
「可别。小少爷,我是凭实力站在这里的,让你这么一嚷嚷,倒像我靠睡老板儿子上位似的。」
「嘭」地一声巨响,顾扬已经踢翻了小木凳,气冲冲地站了我面前,眼圈红红的:「姐姐,你每次都这么说。在你心里,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我在心里叹气。
还能是什么关系,chuang伴啊。
这事,我本来以为顾扬心里是明白的,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他非拽着我去看一些傻 X 电影,又要去游乐园和海洋馆,还给我买棉花糖写情书。
我不由开始怀疑,这小孩是真的想跟我谈恋爱。
顾扬今年 19 岁,刚上大一,是我们公司老板的儿子。
我把他撩了这事,从一开始就存了点报复的心思。
报复他爹顾正阳总是借着工作的由头,有意无意地拍我的肩,摸我的腿,戳我的腰,说点荤话,送点珠宝。
为了表明我并不想当一个成年男性的后妈,我只能跟他发展点其他关系了。
刚进这家公司,是我硕士毕业那年。
那年我 24 岁,从上百位面试者中脱颖而出,还谈到了五十万往上的年薪。
它足够我在这座一线城市活得滋润,只要我不接济家里。
15 岁那年,爸妈生了弟弟,还是一对双胞胎。
他们打的算盘特别好:「秦昭,再过七年你大学毕业,到时候我和你爸也老了,你两个弟弟上小学,正好你负责。」
我把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全部拉黑,无视了我妈「你两个弟弟都上不起学了」的哭诉,和我爸「像你这种冷酷恶毒的女人根本没人会娶」的诅咒,将他们从好友列表里移除。
之前,我把户口从家里迁出来时,给了他们二十万的买断费用。
从那时候起,我就当自己没爹没妈了。
工作后的第二个月,因为拿出的方案给公司带来数百万收益,我提前转正,并于一年后晋升项目负责人。
如果不是老板顾正阳,我的职场之路大概会一直顺风顺水、扶摇直上下去。
顾正阳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人保养得很好,身材不错,衣品又好,看着很显年轻,好像才三十出头。
公司里不少单身的姑娘,对他都有那么点想法。
除了我。
我不傻,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借着酒劲,对二十五岁的姑娘倾诉心事,说自己妻子病逝后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有多么寂寞和辛苦,而他本人又是多么洁身自好——这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
顾正阳喜欢我,这种喜欢里,情欲的成分要远远高过单纯的心动。
但我不愿意,尽管答应他的话,我的路可能会走得更顺。
成年人都知道分寸,他也不逼我,毕竟除去年轻貌美之外,我同时还是个很好用的、能给公司创造收益的员工。
所以他一边正常给我安排工作,一边继续撩拨我,送礼物、制造肢体接触、试探我的底线。
我烦不胜烦。
直到那天下午,顾正阳出差前扔给我一把车钥匙,让我去接他儿子回家。
我把车开到本市最好的大学门口,找了一圈,没找到顾扬,只好给他打电话。
连打了七个他才接,语气里透着一股不耐烦:「谁啊?」
「顾扬,我是你父亲公司的员工,他让我来接你回家。」我保持着公事公办的冷漠语气,并在他开口之前及时截住接下来的话,「报个地址,不然我会去你们学校的广播站和论坛发布寻人启事。」
我在大学附近的酒吧里找到了醉醺醺的顾扬。
灯光昏暗,音乐放得震天响,台上几个大学生扯着喉咙在唱老王乐队的《我还年轻,我还年轻》。
我穿过躁动的人群,从沙发上捞起顾扬。
他穿了件黑色卫衣,留着毛绒绒的短发,戴着钻石耳钉,轮廓深邃。一双眼睛里雾气朦胧,眼尾狭长,又因酒意染上微红,嘴唇也是艳红的。
原本顾扬还赖着不肯走,我砸了个酒瓶,才唬住旁边那群起哄的小孩,把人拖走了。
顾扬个头高,我好不容易把他弄进车里,汗已经湿了后背。
跟着导航开到顾家别墅门口后,他忽然凑过来,靠在我肩头嗅了嗅:「姐姐,你身上好香。」
人的欲望与恶念本就是一瞬间出现的。
在这辆车上,顾正阳曾经借着谈完生意送我回家的名义,隔着裙子在我大腿上轻轻摩挲。
他的拇指上戴着一枚昂贵的帝王绿扳指,通透润泽,只这一枚,就够我五年的薪水。
他是故意的。
似乎儒雅随和,但胜券在握。
而如今,我和他儿子坐在这辆车上,天色漆黑,车灯昏暗,酒气蔓延,气氛正好。
我勾了勾唇角,解开安全带。
蓄意勾引,若即若离。
顾扬眼睛通红地望着我,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嗓音沙哑地撒娇:「姐姐,我好热……」
我轻轻地笑了:「怎么办?姐姐只能让你更热。」
顾扬很年轻,直白热烈。
亲吻的过程中,他一直反复地叫:「姐姐,姐姐……」
他的身上带着年轻男孩特有的气味,清新,迷人,但此刻深陷情海,又格外令人心动。
第二天上午,我在顾扬的卧室醒来。
他还在睡着,一条胳膊搭在我肩上。
昨晚喝了酒,他睡得很沉,我把他胳膊挪开,小孩也只咕哝了一声,没什么大反应。
顾正阳给我打来了电话:「秦昭,小扬昨晚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
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顾正阳低笑一声,声音忽然带了些温柔缠绵:「小昭,你别这么跟我说话,我会误会的。」
呵呵,你慢慢误会吧,反正我睡的是你儿子,不亏。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顾正阳很快又发了微信过来:「诚基那个招标方案的最后一版,你再发我一份备用。」
我盯着消息,半晌没作声。
顾正阳总是这样,在工作和私事的状态里随意切换,他倒不介意,却把我的生活搅得混乱不堪。
上一次,我去他办公室送文件,他手指从我手背缓缓滑过,就让突然闯进来的前台看了个正着。
后来公司里关于我的流言纷纷扰扰,什么难听话都有,还是我去说了软话,又请他吃饭,他才肯出面将流言澄清。
他终究长我十五岁,论手段,我敌不过他。
可顾正阳的公司又是行业龙头,如果辞职,我去别的地方,很难再拿到这么高的薪水。
我有些出神,光着两条腿在床下站了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顾扬的声音:「……姐姐?」
嗓音里带着几分刚清醒后的惺忪。
我收敛心神,转头看着他,笑笑:「你认识我是谁吗?」
顾扬点点头,揉了把凌乱的短发,跳下床,去浴室洗澡:「你昨晚说了,你是我爸公司的员工。」
他的镇定令我微微意外。
原本以为顾扬醒来后肯定会质问我昨晚的事,我连借口都已经编好了。
不过想到昨晚在酒吧里看到的场景,我倒有些明白过来。
现在很多小年轻玩得比大人开放多了,而顾扬作为典型富二代,大概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了吧。
这样也好,大家心照不宣,玩完就算,各不相干。
我换好裙子,踩着高跟鞋,出门前跟他挥了挥手:「再见。」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刚上车我就接到了顾扬的电话:「你去哪儿了?」
我懒懒道:「打车回家啊。」
真要命,白衬衣都让这位小少爷揉皱了。
我不由反思了一下,昨晚确实不太好。
但我好像也真的有些……食髓知味。
顾扬好像有点儿生气:「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我笑起来:「怎么,你还想做什么?」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片刻后,顾扬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冷冰冰的,有点像他爸顾正阳:「让你的车停在原地等我。」
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当即冷笑一声,挂了电话,对司机道:「继续开。」
但不知道顾扬从哪儿弄到了我的地址,过了两天,早上我出门吃早饭,一开门就看到他蹲在我家门口。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嘴唇冻得发白,湿漉漉的眼睛里显出几分无措和委屈,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姐姐。」他说,「我在你家门口等了好久。」
我以前谈过的恋爱不少,但大都是同龄人,大家是社会里磋磨过的,很知道分寸,完事发现没有长久合作的打算,就自觉地彼此人海告别。
像顾扬这样不依不饶的年轻小男孩,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叹了口气,在心里抱怨自己给自己惹了个麻烦,冲他伸出一只手:「走吧,带你吃早饭去。」
顾扬人长得高,饭量也大,连吃了四根油条、两碗豆腐脑才放下筷子,又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身后好像有根尾巴在摇。
我只能把人又带回家,然后认真地问他:「你是不是想跟我继续在一块儿?」
他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很小声地应了一声。
我思考了一下,顾扬技术过关,天赋异禀,和他保持长期的关系也可以。
最重要的是,他是顾正阳的儿子。
顾正阳为人风流,倒是对他这个儿子很是看重。
而且他向来傲慢,认定了我逃不出他的手心,所以才像猫捉老鼠那样慢慢逗弄我。
对他来说,看着我焦躁不安却无可奈何,大概是天大的乐趣。
在他眼皮子底下跟他的儿子亲密无间,想想就爽。
想到这里,我慢慢地笑起来:「好啊。」
「可是我明天还要上班,今晚不能留你,我们就现在开始吧。」
小孩愣了愣,脸色忽然有点发白。
我没太在意,伸手去扯他的衣服,年轻男孩子喜欢穿卫衣,柔软、宽松……好tuo。
「那天晚上光线暗,没看清楚,你还有腹肌呢弟弟。」
我吹了声口哨。顾扬穿的是运动裤,同样宽松,满身青春气息都快要溢出来了。
然而他明明已经情动,却偏偏按住我的手,眼圈发红,直勾勾瞪着我。
「姐姐。」他喘了两口气,然后说,「我是喜欢你。」
这种调情的话在我这里属于入门水平,我毫无波动,敷衍道:「姐姐也喜欢你啊。」
又凑过去轻轻吻他的喉结。
顾扬眼底的光暗了又暗,终于没忍住,反客为主。
我洗了个澡,吹好头发,才发现顾扬还躺在沙发上。
「你去洗澡吧,洗完可以走了。」我毫不留情地赶人。
顾扬委屈地看着我:「姐姐,我饿了。」
「……」
「要是没有吃的,吃你也可以。」
「……」
我转身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我给你弄点吃的,吃完你赶紧走。」
冰箱里还有前两天剩的吐司,我简单做了个三明治递给顾扬。
他用叉子拨了拨盘子里的面包片,抬起头看着我:「姐姐,你平时就吃这些吗?」
我仰头灌下一杯酒,淡淡道:「是啊,怎么了?」
「下次我来给你做饭吧,好不好?我厨艺很好的。」
我愣神了片刻,等回过神,也没说好或不好,只让他吃完东西快点走。
顾扬又在沙发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抓着我的手指亲了又亲,最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人是走了,但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
「姐姐,我到家了。」
「姐姐,我准备去上早课了,你记得吃早饭。」
「姐姐,几天没见了,好想你。」
「姐姐,晚上七点有校篮球赛,我是小前锋,你要不要来看?」
我从没见过这么黏人的,一时很不能适应,原本想拒绝,但顾扬紧接着发来一张照片,是他穿着蓝白相间的球衣靠在篮球架上,笑得神采飞扬。
我的心蓦地一软。
下班后,我把工作安排好,开车到了顾扬他们学校。
路上有些堵车,等我到时,比赛已经开始了一小会儿。
顾扬人高腿长,偏偏又灵活,与队友配合之下拿了不少分。
我到场边时他刚投进一个球,在全场的欢呼声中,他淡淡笑着转过身,目光扫过场边的我时,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姐姐!」他冲我用力挥了挥手,很快又投入比赛中。
我看着顾扬打球,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我的大学生涯被学习和兼职填满,像这种充满青春活力的比赛活动,我从来没参加过。
而此刻晚风拂面,球场明亮的灯光照在脸上,竟恍惚间令我回到了曾经缺失的青春时光。
比赛结束,是顾扬所在的队伍以绝对优势胜了。
他第一时间跑到我身边来,邀功似的问我:「姐姐,我厉害吗?」
我笑笑地点头:「厉害。」
心里却想,那天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顾扬额上的汗水滴落在我肩头时,他也问过这样的话。
明明是眉目俊朗的男孩子,偏偏有一双格外勾人的桃花眼。这样的组合在他脸上并不显得违和或突兀,反而愈发出挑。
因此,学校里喜欢他的小姑娘应该不在少数。
刚才他向我跑过来时,就先后拒绝了两个送水送毛巾的小姑娘。两个人委委屈屈地站在那边,又不时往我们这里望。
顾扬视而不见,只是望着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今晚我能去你那里住吗?」
我顿了顿:「……你明早没课?」
顾扬特别委屈:「明天周六。」
没日没夜地加班赶方案,差点忘了日期。
我原本还想问顾扬周末不回家吗,随即想起顾正阳今天刚出差回来,顿时没了询问的念头,反而笑道:「好啊。」
顾扬立刻就雀跃起来。
正好这时候与他同队的几个男孩勾肩搭背地走过来,顾扬回头去说了几句什么,几个小孩吹着口哨,笑起来:「顾扬,约会去啊?行了,替你兜着,放心吧。」
就这样,我开车把顾扬带回了家。中途他曾经接到一个电话,顾正阳的。
不知道顾正阳在那边说了什么,顾扬特别不耐烦:「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了,用不着你管这么多。」
「打球啊,还能干什么。」
「还有事,先挂了。」
顾扬挂了电话,我斜觑了他一眼:「你爸关心你呢,你干吗这种态度?」
「关心我?」顾扬皱起眉毛,似乎很不开心,「他要是真的关心我,当初就应该好好照顾我妈,不至于让她走得那么早。」
提到早逝的母亲,他眼圈有点红。
在公司其他员工的八卦中,我之前就了解了顾扬的家庭情况。
据说他母亲是书香门第出身,下嫁给顾正阳,陪着他白手起家。
公司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她却病倒了,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癌症晚期,撑了两年就走了。
她走那年,顾扬只有九岁。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趁着红灯腾出一只手,安抚似地拍拍他肩膀。
顾扬的眼圈更红了:「我妈走后没多久,他就领着新的女人回来了,没多久又换,身边的人就没断过。我讨厌他,也讨厌那些不检点、不知羞耻的女人!」
我心说可别了吧,小少爷你自己又能好到哪去,面上却笑道:「这么说,你也讨厌我了?」
顾扬愣了愣,看着我急声道:「怎么会!姐姐,你跟她们才不一样!」
我把车停好,先一步下了车,往楼门内走去,顾扬急忙追过来,反复解释:「姐姐,我不是说你,你和她们不一样,我喜欢你……」
开了门,我伸手按亮客厅的灯,转身拉上房门,顺便将顾扬圈在我臂弯之内,微微仰起头,轻笑道:「那都不重要,弟弟,春宵苦短,我们还是做点该做的事情吧。」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顾扬给我做了早餐。
一个煎得有点糊的煎蛋,忘了放糖的牛奶冲麦片。
看着他满是期待的眼神,我到底是艰难地把东西咽了下去,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游戏机扔给他:「你先玩一会儿,我出门买菜。」
顾扬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扶住额头。
他真的好黏人。
顾扬委委屈屈地看着我:「姐姐,你不想带我一起去吗?」
「去吧去吧。」我破罐子破摔,「你正好来帮我拎东西。」
「好!」顾扬开心地从沙发上蹦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是叫他拎东西,是给他送东西。
我和顾扬推着车走在超市里,我正在货架跟前挑牛奶,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惊喜:「秦昭?」
顿了顿,我转过头,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五官俊俏,眉目含情。
我研究生时期的前男友,周维年。
比起顾扬,我和周维年之间的纠葛要复杂太多。付出过真心,也有过成年人之间满是张力的博弈。
分手那天,周维年吻了吻我的脸颊,笑得冰凉:「秦昭,你不可能遇到第二个像我这么爱你的人了。」
我推开他,轻轻地笑:「我知道,但我们都更爱自己。」
我和周维年,是因为一场兼职认识的。
彼时我正为下个月的生活费和排满的课表发愁。自从上了大学,父母就不再管我,一切生活支出由我自己解决。
然而分了小专业后,学习愈发紧张,兼职和考试堆在一起,几乎快把我逼疯。雪上加霜,我被兼职家教的两家人同时辞退了。
周维年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以高于市场平均不少的价格,请我去给他上高一的妹妹做家教。
那年圣诞,我和周维年在一起了。
他的确对我很好,每一个节日都不忘送我昂贵的礼物。
我相信他是喜欢我的,只是这种喜欢,建立在不影响他自己的前提下。
他能付高价聘请我做他妹妹的家教,却不能接受我一直锋芒毕露下去。
在他提议我去他家里公司帮忙,却被我又一次拒绝后,周维年面色不虞,淡淡道:「秦昭,你要再这么下去,是在消磨我对你的爱。」
「哦。」我笑得轻巧,「那就分开吧。」
我和周维年做事,一个比一个绝,说分手,就真的再也没联系过。
三年没见,没承想,倒是今天赶巧碰见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顾扬已经挡在我身前,警惕地瞪着周维年,口中的话却是问我的:「姐姐,他是谁?」
「小昭,你离开我之后,挑人的眼光越来越不行了。」周维年唇边噙着一丝笑,眼底却一片冷意,「这小弟弟,成年了吗?」
顾扬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回身来牵我的手:「姐姐,我们走。」
我没动。
顾扬愣了愣,眼中忽然翻涌出几点零星的狠意,又很快沉了下去,换上我看了无数次的委屈,声音里带着一丝难过:「姐姐……」
我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接着抬头对周维年道:「用不着你操心,我现在就喜欢年轻听话的。」
周维年笑意不变:「秦昭,我是没想到你也有养小奶狗的一天。」
闻言,顾扬转过头,理直气壮道:「关你屁事!我就喜欢吃姐姐的软饭,怎么了?」
周维年终于变了神色,他见我不反驳,全当默认,于是淡淡垂下眼,片刻后又抬起,从货架上拿起一瓶牛奶,放在我面前的推车里,柔情蜜意道:
「小昭,我记得这是你最爱喝的牌子。你一直缺钙,要记得按时喝牛奶,少喝点酒。」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走了。
顾扬被气到了,他把那瓶奶拿出来放回货架上,又换了瓶新的,这才跟着我去结了账。
回家后,我在厨房飞快地做好了午饭,又喊顾扬来吃:「来吧,吃软饭了。」
他夹了块排骨放在碗里,没吃,只是犹豫地抬眼看我。
我挑挑眉:「你想问什么?」
顾扬问:「姐姐,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在意周维年的事情,诚实道:「前男友,已经分手挺久的那种。」
「……姐姐还喜欢他吗?」
我想了想:「喜欢过吧。」
顾扬抿了抿嘴唇,低下头去安静吃饭,不再说话,只是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令我一时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娇娇》
为了顺利接近严知渊,我甚至精心安排了一场戏。
灯光迷离的酒吧门口,我跌坐在他车前,雪白的脖颈和胳膊上,伤痕累累。
在身后两个骂骂咧咧的男人追上来之前,我楚楚可怜地向车里的男人求救。
「求求你,带我回家。」
雪亮的车灯照过来,我下意识闭上眼睛,下一秒就听到男人冷峻的声音:「上车。」
我垂下头,在长发散落下来遮住脸颊的一瞬间,飞快地勾了勾唇角,尔后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他侧过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要我帮你报警吗?」
「不要……」我抱着肩膀,在皮质的座椅上缩成一团,嗓音发颤,「我怕他们出来后找我麻烦……」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轻敲方向盘,像是不耐烦的表现:「你家的地址,我送你回去。」
我抽泣的声音微微一顿。
「我爸妈都死了,我没有家了。」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叔叔,我能不能去你家借住一晚?」
他沉默片刻,淡淡地冲我点了点下巴:「安全带,系好。」
车往严知渊家开的路上,我靠着车窗,用眼角余光偷偷觑着他。
他的轮廓本就深邃,此刻车顶灯暧昧的光照下来,更显侧脸线条流畅。微长的眼尾总是往上挑着,看上去好像温柔又多情,然而专注做事的时候,就显得冷漠疏离起来。
我望着他,一时出了神。
第一次见到这张脸,还是在他姐姐严尔梦的生日宴上。
严尔梦是我那小三上位的准后妈,她五岁的女儿,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骗了严知渊——我妈病逝了,但我爸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不仅如此,他还想把严尔梦这小三正式娶进门,成全他们这对不为世俗所容的有情人。
那天晚上,我爸抽了半支烟,开始跟我打感情牌:「小星啊,你妈也走了两年,爸爸年纪大了,总需要人陪伴、照顾……」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扯了扯唇角:「我妈才走了两年,林清月就五岁多了?」
被我戳穿,他面子上挂不住,霍然起身,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吃我的穿我的,以为这个家是谁做主?」
在我爸眼里,他和严尔梦、林清月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只不过是个外人。
上个月,严尔梦过生日,我爸直接忽略我的存在,在酒店给她大办了一场。
我乔装打扮混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我爸和严尔梦各端着一杯酒,对着面前的男人满眼讨好。
男人有着十分出众的外貌,身材高大,五官俊朗。剪裁合身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更显得气质出众。说话间他目光不经意往我这边扫过一秒,锋芒毕露。
起先我还以为这是我爸哪个大客户,直到男人神情淡淡地出了包厢门,而严尔梦追出来。
两人说话间,我才知道,他竟然是比严尔梦小了六岁的、她的亲弟弟,叫严知渊。
「严知渊!」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严尔梦气得尖声道,「我是你姐姐!」
男人原本已经往外走了,这下停住步伐,侧过头去,锐利的眼神中忽然破出一丝嘲弄:「姐姐……你也配?」
在他往门口走过来时,我压低棒球帽的帽檐,故意与他擦肩而过。
「抱歉。」
冷淡疏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偏头看去,正好瞧见他喉结旁的一颗小痣,被冷白的皮肤衬出一抹欲色。
「……」
欲望与报复心一同涌现出来,我就是在那一刻,忽然下定了决心。
没得到我的答复,严知渊也不在意,继续往门外走去。
他出门的一瞬间,我也推开包厢门,大步走进去,在我爸和严尔梦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把满桌碗盘扫落在地上。
「林星!!」
一地狼藉中,我爸暴怒地冲过来,伸手就要打我。我往后退了一大步,灵巧躲过。
他还要再过来,又被一旁的亲戚拦住,只好在原地咆哮。
「你给我滚!滚出去!滚出这个家!」
我握着门把手,望着他勾起唇角:「才哪到哪啊,这就生气了?放心,后面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你们,好好等着吧。」
「到了。」
严知渊一贯冷淡的声音,将我猛然从记忆中拽出来。
我赶紧调整好神情,维持着楚楚可怜的样子,跟着他下了车。电梯一路上行,直至在三十二层顶楼停下。
他住的房子,是一间面积开阔的大平层,装修也十分简单。我坐在高级灰的沙发上,看着严知渊进了房间,片刻后拎着一个药箱走出来,蹲在我面前。
那一下跌坐在他车前,我摔得狠了,膝盖破皮出血,甚至磨进去一些沙粒。
「嘶——」我小声抱怨,「痛。」
「忍着点。」
他说了一句,然后用镊子帮我清出伤口的沙粒,用碘伏消毒后又上药。
做这一切时他动作轻柔,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细密的阴影模糊了脸部原本的冷硬,显得更加迷人。
我鬼使神差地问:「叔叔,你以前也这样给别人上过药吗?」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收起药箱:「你是唯一一个。」
我的心情忽然雀跃了一点,仰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我真荣幸——不过叔叔,我等下睡哪里,和你一起睡吗?」
严知渊直接忽略了我的调戏,神色如常地把我领到了书房旁边的次卧。
「今晚你就住这里,有什么需要来找我,记得先敲门。」
他转身要走,又被我叫住:「我还没问,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他倚在墙边,微微垂头看着我:「严知渊。」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的名字,可此刻由他好听的声音亲口说出来,好像就多了什么不一样的意义。
我勾勾唇角,忽地往前走了一步,鼻尖几乎撞上他胸口。
「严知渊,你也记住我的名字。」我直直地看着他,「我叫林娇娇。」
我在严知渊家里住了三天。
起先他第二天就想送我走,我抱着受伤的膝盖,可怜巴巴地挤了两滴眼泪,给自己编造了一整套凄苦的身世。
父母双亡,家产被占,靠自己勤工俭学念了大学,还被室友孤立排挤。
严知渊一言不发地听着我编故事,那双乌漆漆的眼睛望着我,仿佛能洞察一切。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不由得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越说声音越低。
安静许久,他终于站起身,淡淡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再多住几天吧。」
他还给了我一把备用钥匙,方便我白天出门吃饭。
这期间,趁着他白天上班,我回了学校一趟,从寝室收拾了点东西,拿到严知渊家。
临走前,室友顺口问我:「你这两天要回家住吗?」
家?
我还有家吗?
我扯扯唇角,笑容嘲讽:「没有,我去我一个叔叔家住一段时间。」
晚上严知渊在书房处理工作,我装作给他送水推开门,没走两步就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手里的玻璃杯也摔碎了。
「疼……」
在我小声的呼痛中,严知渊猛然起身,大步走到我面前:「没事吧?」
「有事……」我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好疼,我站不起来。」
严知渊叹了口气,然后俯下身,直接伸手把我抱了起来。
「怎么走个路都能摔成这样?怪不得叫娇娇。」他走到床边,把我放下来,「以后不用给我送这些东西了,我自己来就好。」
他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我一把搂住脖颈,眼神暧昧地看着他。
严知渊显然看懂了我的暗示,却毫不犹豫地拒绝:「……小姑娘不要想那么多。我留你住在我家,也不是为了这个。」
可我就是为了这个。
甚至进来之前,还特意换了条轻薄的裙子,又在耳后擦了香水,做足了准备工作。
我不依不饶地凑过去,几乎贴在他耳边:「我不是小姑娘。严知渊,我已经成年很久了。」
「林娇娇!」
他呵斥了一声,看我的眼神里渐渐涌上一层疏淡的冷意。
气氛一时僵住。
送上门却被拒绝,我有些难堪,正要说点什么时,外面忽然传来门铃声。
严知渊恢复一贯的波澜不惊,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放手。」
他好像生气了。
我乖乖松开手,眼睁睁看着他走出门去,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接着外面的门开了,他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来干什么?」
我连忙光脚跑过去,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严尔梦熟悉的脸:「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带人回家了?」
她眼神往这边一扫,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脚踝撞到身后的绿植,发出轻微的声响。
严尔梦神情一僵:「你真的带人回家了?」
说着她就要往这边走,我有一瞬间的慌乱,正要找地方藏起来,严知渊伸手拦住了她。
「我养了只小猫。」他回过头,往虚掩的书房门这边看了一眼,「……小野猫,刚到家,还很怕生。」
「哦。」
听他这么说,严尔梦也就不再关注这边的事,话锋一转:「知渊,这次你可得帮帮姐姐——如果你姐夫的公司周转不过来,到时候遭殃的是我,还有你外甥女!」
我爸的公司?
我往前凑了凑,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姐夫?」
严知渊一贯冷淡的声音里带上了嘲讽:「严尔梦,我看你还没认清现实。」
他人长得很高,身材高大挺拔,蛰伏在柔软家居服下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年近三十的老男人。
此刻他低头看着严尔梦,神情很淡,看上去有种凌厉的气场。
「知渊,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我毕竟是你姐姐,清月也是你的外甥女……」
严尔梦说着,忽然伸出手,揪住他的袖子,楚楚可怜地说:「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的动作和眼神充满暧昧,一点都不像是姐姐对弟弟。
我心头一跳,扒着门缝继续看,就看到严知渊低头看了一眼表,然后下了逐客令:「一分钟。如果你再不走,我会叫保安上来请你下去。」
等严尔梦离开后,我才推开门走出来,盯着墙边的严知渊。
他转头望向我,没等我开口,便淡淡道:「腿好了?」
我一僵,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十分钟前,我还在跟他表演平地摔后站不起来的戏码。
「我……」我试图狡辩,「我只是……」
结果严知渊根本没打算听:「既然腿不疼了,那就回你房间去吧。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说着,他就往书房走了过来,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鼓起勇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抬眼看着他:「那是谁?」
「什么?」
「刚才来找你的人,是你姐姐吗?」
严知渊偏头看了我一眼,瞳孔中蔓延开一片沉暗的情绪。
我一时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能听到他疏冷的嗓音:「你可以这么认为。」
与我指尖相贴的那一片手腕皮肤温热,几乎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我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两下,抬眼看到他耳朵掠过一抹淡淡的红。
然后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林娇娇。」严知渊警告似的压低嗓音,「你还是个小姑娘,不要整天想这种事。」
我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我想什么了?叔叔,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你不要误会我。」
「……」
严知渊望着我,半晌,忽然勾了勾唇角,俯下身凑近了我的脸。
我又紧张又期待,下意识闭上眼睛。
结果他的气息就停在离我极近的地方,若有似无地,却不肯再往前一步。
我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严知渊那对眼尾微挑的漂亮眼睛。
他眼中涌出丝丝缕缕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问我:「林娇娇,你很期待吗?」
「……」
一瞬间,我羞耻又恼怒,想也没想地往前一凑,亲了他一下。
薄荷淡淡的清凉气味传来,只一秒就分开。
我猛地后退一步,故作镇定地看着他:「的确很期待,所以要自己主动一点。」
说完,我不等他回应,转身跑回了次卧。
把门反锁后,我后背紧贴着门板,在一片安静中,几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脸颊也是一片滚烫。
这天晚上,因为梦到了那个转瞬即逝的吻,我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去,才发现严知渊眼下也泛着淡淡的青黑色。
「……」
我看了他一眼,试探地问:「严知渊,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嗯,昨晚处理工作,睡得晚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把煎好的黄油面包片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吃早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