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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2岁的柯小恶第一次到丽江。

因为订的民宿在山顶,当柯小恶爬过千米高的台阶到了高处,他正扶着一处青砖扶手气喘吁吁正等待着谁。他侧首远眺丽江古镇一览无余,一排排古楼从这边的山岭延展到山坳,再爬到对面的山脊,就像一只展开双翼的雄鹰扑向远方。

“原来四方城坐落在一个山岭之下。”柯小恶目光游移而过,看到这样的盛景他不禁若有所思。

“哇!丽江好美啊!这些古建筑层层叠叠像极千层蛋糕!蜿蜒的石板路,雄峻的碉楼,少数民族风情汇聚于此。哎呀,怎么不早带我来呢?”一个女人喘着气停下脚步娇羞地扶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又起步缓缓地跟了上来。

“原来这里也像其他地方的古镇开发得都千篇一律了。都是类似的酒吧,咖啡厅,银饰店和奶茶店。”柯小恶淡淡的笑了一下,对她说,但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嗯,也是啊!现在好像哪都很商业化了。那咱们先去放行李吧!”女人看他持不同态度赶紧笑脸迎合着他说。

深夜,女人已经熟睡。柯小恶翻看尘封在云盘里的相册,记忆的阀门如一块块幕布般被拉开。他与马薇薇的过往像放映的幻灯片一幕幕的呈现。

柯小恶轻轻的走到了套房外的书桌,避免吵醒沉睡的女人。

他的书柜上永远摆着两本书,其中一本就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这次旅行也随身带着。他深情地凝视着泛黄的封面。

此刻,他不由得感叹到,孰轻孰重,孰是孰非已经成了过眼云烟,留下的只有一段段清晰而又遥远的美好回忆。

他打开这本书随意翻了几页,一段往事随之袭来:

2008年,22岁的柯小恶与马薇薇的一次日常QQ聊天。

“这几天我心情不好!心结犯了,哎!”

“你是什么心结?神神秘秘的。”

“哎!时不时就发作一下。我都快抑郁了。已经好久没有想多了,但是最近又……哎,一发作就彻夜难眠,甚至想哭。哈哈。不许笑话我!”

“快告诉我你的心结是什么呀!我来为你开导开导。”

“哈哈,就不告诉你,憋死你去!反正与你无关就行了!不过,我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对了我注册了一个51空间,我想把一些不想给别人看的东西放里面。发给你看看!”

柯小恶迫不及待的打开她发的链接,个人空间主页上显示的ID名叫“不言之轻”。

日志上有几篇日记和文章,写的都是伤感和幽怨。

“哈哈,这么神秘的地方干嘛告诉我?”

“哈哈,信任你呗!”

“这个‘不言之轻’,是啥意思?”

“嗯,你看过一本书叫做《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吗?里面的故事让我深深的感同身受,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呀!”

“看过呀!我喜欢这本书的叙事。我印象最深的是作者会把每一件重要的事用分别男女主人翁的视角去叙事一遍,还蛮有深度的。”

“哈哈!你懂个屁!你就看了个皮毛。这本书讲的是四个主角对待固有的道德观,价值观的轻重不同,对待的人事物的态度也就不同。再相爱的人最后也因此产生无限纠葛和矛盾。最终,作者想表达的是一种叫做‘永恒轮回’的哲学思想。在‘永恒轮回’下的一切看似重要的人事物都是那么的轻如鸿毛。曾经所经历的磨难和伤害,其实到最后会发现,一切都被卑鄙地许可了,一切也都被预先地谅解了。”

“哈哈,一切都被卑鄙地许可了,一切也都被预先地谅解了。好伤感的样子!那我确实没看懂!我有空去再看一遍!顺便来琢磨琢磨你这个‘不言之轻’的深意吧!”

“哈哈,好啊!那我提点你一下:不言,就是不说,是沉默和隐藏的意思。”

“哈哈,那就是隐藏自己内心对固有价值体系的轻蔑,然后又不得不假装和大家一样固守着价值观而负重的前行?所以,不言之轻就是不能言说的生命之轻!”

“哈哈,不能言说的生命之轻,这个解释不错!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聊天吗?”

“因为我聪明呗。”

“对!你不要脸但很聪明!和我一样聪明。”

“那你为什么对固有价值体系会轻蔑呢?”

“你去看书,认真研读!当你发现曾经以为重要的事陷入了‘永恒的轮回’,反复又负重,付出和所得也不成比例。那久而久之,所谓的有意义其实觉得也没有意义了,于是就轻蔑了。

“嗯,真的很多事是这样的耶。哈哈!马薇薇,你真是天才!但是这样是不是太消极又矛盾。我觉得把应该把‘不言之轻’定义为‘不因一言而轻废,不因一言而负重。’,这样不是更积极吗?”

“哈哈,为什么这么说!这个解释有点牵强了!”

“因为我觉得我有时候喜欢被人一句话就带了节奏,所以就想到了。”

“哈哈,那你是触发型人格,内心不够坚定,不自信的表现。不过从人言可畏的角度,确实也有道理吧。”

“哈哈,各有道理吧。”

2018年,32岁的柯小恶看着这本书早已被他翻过无数遍的旧书。

这本书阐述着尼采的“永恒轮回”的哲理把“孰轻孰重”这个道理讲了个明白。

有时候柯小恶会想,“轻”与“重”关系确实如书中所述:它们的对立是所有对立中最神秘、最模糊的。

虽然柯小恶还是看不了那么通透。恍惚间,他却不禁想到当年自己说的:“不因一言而轻废,不因一言而负重。”。

正如这些年,柯小恶的一举一动都承受着家庭与社会的责任负重。他重复乏味的工作,过着日常琐碎的生活,即使在外人看来如何辉煌和成功,其实都在不断反复中不断消耗,形成了疲惫甚至厌倦。

这些是真正意义所在吗?

相反,如果一件事昙花一现或转瞬即逝,就像一个断头台上的罪人沐浴着一瞬间的落日余晖,感受到最后一丝“生命”才能带来温情。那么这一瞬的落日余晖,就能给予罪人带来了“生命”意义。

按照这样讲,有时候“轻”就是“重”,“重”就是“轻”。

在丽江的山顶名宿中的高级山景套房里书桌前,柯小恶趴在这本泛黄的旧书上梦到了起自己青葱年少一些过往。

1998年,12岁的柯小恶带着学英语的小霸王复读机听着电台的新闻,新闻里播报着法国队第一次获得**的盛况。

那时的他每周都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在榕湖湖滨的步道上前往少年宫补习英语,学画画,学书法。

因为是独子,父母殷切的期盼着他早日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父亲:“柯小恶,一定要成为一个男子汉,以后整个家族就只能靠你。”

母亲:“小恶,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超过你爸。”

周围也人言鼎沸,形成了一个压抑的氛围。

亲戚:“小恶,带带表弟去动物园玩玩,给他长点见识。”

朋友:“小恶,请我们去吃大餐吧!我们最近都没钱了。”

每当他背着书包去少年宫时,都要路过榕湖边桂林图书馆。那一日,他因为“一言而负重”深深的叹上一口气。

这座厚重的民国风建筑永远是封闭着的实木大门,像是一把巨大的闸刀阻截了未来的通道。柯小恶看着它,心里都有一种重重的压迫感,又期待着有一天它能够打开,能通往未知的未来。此时此刻,这座建筑对于柯小恶而言就是一个纪念碑,记录着这段负重前行。

2009年,22岁的柯小恶和马薇薇挽着手走在榕湖步道上,晴日下树影斑驳,无论周围的人潮像波澜一样一浪接着一浪肆意涌出也冲散不了他们,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我带你去图书馆看书呀!”

“哪?书城吗?”

“不是啦!就是榕湖这个图书馆啊!”

“那还可以进呀?我小时候经常路过,却从来没去过。”

马薇薇拉着柯小恶推开了这座厚重的实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红木阶梯盘旋而上。旋梯两侧都房间,满是书架陈列着分门别类的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旧书。

“走,带你看书去!先要办一个借书证,身份证带了没?”

“嗯,我每天都会带!”

“走,去借本书——《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我们去找找!”

“好像是卢梭写的!我没看过,听名字就觉得看不懂!你真有品位!”

“哈哈,是别人推荐的啦!但我也想了解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会产生不平等。就像有些人是亲人,有些人是朋友,但是…在这些亲人和朋友之间隔着深深的不平等的烙印,炙热和刺痛。”

每个房间的书香味都混着印油和霉的味道,它们搅拌在一起这特殊而浓烈的气息吸引着他们。不久,他们就找到了这一本卢梭的名著。柯小恶和马薇薇头碰着头挤在一起认真阅读了半个小时,柯小恶心中似乎有了些感受。

“哈哈,是啊!这本书说最原始最自然的社会或许才是最平等的。只要有了‘利差’不平等就产生了。”

“小恶,就像你研究那个《道德经》怎么说来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那句……”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

“对!自然规则和社会法则是相反的。天道是以有余补不足,人道以不足奉有余。所以按照这种说法就会穷人越穷,富人越富。”

“是啊,微微!所以人世艰难,有志之士们要抱团取暖呀!”

“正因如此,所以我“轻蔑”这样的社会规则,去他的一切规则!哈哈!哎,但是我们这种穷人还是要逆着社会趋势向前。真是好难啊!怪不得叫‘逆袭’,所以还是你幸福啊!”

“哈哈,你不知道人类最符合自然规则的晋升通道就是婚配吗?”

“哈哈,说什么呢!滚!我只想靠我自己!”

直到傍晚,两人才走出图书馆,漫步在林中小径。

“小恶,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毕业以后只能去县里面做医生,或许要三年或许五年才能回市里。你能等我吗?”

“放心,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反正我学会了开车,可以经常去找你呀!”

“哎,不是去找我玩。”

“那是什么?”

“到时候如果能回来也是个老姑娘了,谁娶啊!”

“当然是我娶你啊!还用问!”

听到柯小恶斩钉截铁地的说,马薇薇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从未有过的灿烂。她伸手摸了摸柯小恶的毛毛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回首望去那座矗立在湖滨的古楼,它就像一座墓碑,墓志铭上镌刻的是柯小恶生命中最美好的痕迹。

因为一句“一言为定”。当时的他应该不会想到这次的“因一言而负重”将要赔上他一生的情感。

2018年,32岁的柯小恶从梦中惊醒!当睁开眼睛时,一股暖流划过脸颊打在那本蜡黄的旧书上。他随手擦拭了一下,合上开昆德拉的这本书,轻轻地从套房外的书桌上起身。

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原来现实就像书中所言:“一切都被卑鄙地许可了,一切也都被预先地谅解了。”

柯小恶和马薇薇的过往不也正是如此吗?不管孰是孰非,这些互为因果的事早已把“是非”纠缠得难以理清,随着空间位移和时间流逝显得没那么重要。因此,过去的对错,早已经被卑鄙地许可了,也被预先地谅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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