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庐陵知州梁长忆的府上,就在浣雪轩中,丢了几本价值上千金的古籍。
吉阳路自古出才子,历朝历代,以“三千进士冠华夏,文章节义金庐陵”而著称于世。庐陵府历史上考取进士三千和状元二十一,梁长忆家中先辈在朝中任职之人多的数不胜数。
一门六进士,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九子十知州,十里九布政,百步两尚书。
这段话说的正是位于庐陵州西侧的吉阳路,深居于此的梁长忆作为庐陵州的长官,接任公职数年来,民风淳朴,却从未遇到过被小贼敢登堂入室的事情。
这小贼就是阿九,她登堂入室时,恰逢一个雪夜,十一月的庐陵州就落雪了,从她离开浔阳入此地,也过去了数月的时光。
后半夜,阴沉沉的夜空飘下大片雪花,落在浣雪轩外凝碧湖中,湖面荡起细微的涟漪时,空气里传来鞋底子与地上的雪籽摩擦之声。
浣雪轩似一朵孤零零的枯荷,立于凝碧湖中心,阿九一路从侧门翻墙而入,观察了个把时辰,确认庐陵知州府上戒备散漫,并无多少侍卫后,她便大摇大摆地走上通往浣雪轩的那条小路,翻窗入屋,绕着浣雪轩四墙行动,黑暗中亮起一支蜡烛,她借着烛火在博古架上寻找着什么。
阿九寻了半日,取下一本书,匆匆看一眼,塞入怀中,一口吹灭指头大小的蜡烛,塞入怀里,扭身准备从窗户翻出去,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是一本赝品,你应该拿左手边往上数三格的那一本,散轶书封那一本,没有封面那一本才是真正的白石道人歌曲谱第三册,也就是你要偷的最后一册.......咳咳.......”
说完那些话,男人剧烈咳嗽起来,仿佛把整个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黑衣的阿九脚步凝滞,心道好不容易进了梁府,所谓贼不走空,怎能空手而归,她思虑片刻,重新点燃蜡烛,依言寻到了一本没有书封的谱子,与手上那本对比,一新一旧,曲谱截然不似。
将旧书收入怀中,她朝帷幔里面望去,黑黢黢的,不见人影,不过倏忽间,身旁就立着个人,那人披散长发,低头在他耳后嗅了一口,鄙夷道:“原来近日来我浣雪轩窃书的人,是个乞丐。”
这声音充斥着一股磁力,黯哑沉闷,透着极强的内力,似病人,也不似病人。
阿九暗嗅一口自己身上的臭味,与公子身上昂贵的沉香比较,相形见绌。
她被这个男人吓得浑身一抖,浣雪轩本是庐陵知州梁长忆的书房,分里外两间,此地阴寒,大雪天,怎么还会有人住在这里?
难道自己的事情败露了?
臂膀被他钳制住,无法后退一步,阿九道:“庐陵公子本就爱惜书籍,更好教人学习,您的风雅已经流传在外,且不说吉阳路,就算往北了去,到了浔阳路,那也数得上一位风流人物。我思摸着,窃书也不算偷,这书借我瞧几日,几日后即可归还。”
面前的男人正是吉阳路的庐陵公子,梁长忆。
梁家近百年来都深居庐陵州吉阳路,世代子孙担任此地知州,名下产业,除了代表风流雅韵的数座全国知名的书院,如白鹭洲书院,全国达官贵族对白鹭洲书院趋之若附,挤破了头把孩子往这座书院里送,因为上京城里,皇上身边的权臣,大多都有在白鹭洲书院就读的经历........还有庐陵州的米铺,庐陵位居内陆,水田甚多,土地尚且肥沃,适合种植稻米,梁家光用稻米就可控制整个庐陵州的百姓生存命脉。
梁府向来戒备散漫,全因庐陵州治理有法,民风淳朴,家家夜不闭户。近日却进了贼,丢的还是珍贵的古籍,这让庐陵公子夜不能寐。他本就寒夜咳嗽易醒,这下出了小贼,干脆也不睡,冬至日夜里,抿灯合衣,卧床冥思,静候小贼大驾。
他说:“方才本公子提醒你之时,你就该觉察事情败露,早些逃走,怎会有这么笨拙的小贼,呵。”
阿九答:“那时我想,贼不走空,岂能徒手而归,那不是浪费时光.......而且,我以为您也是和我一样的小贼,没成想.......”
黑夜里,她闪着光的眼珠子无辜地透过黑暗望向身侧的年轻公子,继续说道:“没成想,您就是这浣雪轩的主人,庐陵知州,梁公子。失敬,失敬。”
梁长忆见她巧舌如簧,声音清脆,猜想她还是个孩子。
不想,阿九的小手覆上梁长忆的手腕,女孩子轻柔微凉的触感从手腕上传来,梁长忆问:“还是个会功夫的小贼?”
黑暗中,阿九脸色凝固,微微转动脑袋:“您这是什么病?好似.........有些复杂呵。”
梁长忆问:“小贼又懂号脉了,你真有趣!”
阿九被一只大手掐住咽喉,瞬时憋住了脸,她眼珠子都鼓出来了,瞪着梁长忆:“毒.......你这......是中毒!”
梁长忆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咔嚓”一声,阿九的喉咙差点就折了,她眼疾手快之下撞倒放书的博古架,哗啦一声巨响,与墙同高的博古架笔直朝庐陵公子倾覆而来,他躲避开后,阿九已从窗户翻窗而去。
浣雪轩闹出这般大的动静,管事程蕴领着一众小厮进来,屋内博古架倾覆,上百本书凌乱躺地,一片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