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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婳的认知里,徐延珩向来心高气傲,今晚受了气,明天绝不可能再来将军府。

跟徐延珩做了一辈子夫妻,了解他胜过了解自己,只要徐延珩脑袋里没装粪,就不会迈进将军府一步。

然,现实就是给人推翻的,脑袋里装粪的蠢事,徐延珩毫不犹豫就干了。

翌晨,沈婳推窗梳妆,满园花色不及入目,却见桃花红英深处踏出一拢水蓝长袍,徐延珩在随风癫狂的柳絮里笑容明朗,他本就生得好看,一笑之下逾显出众。

沈婳愕然间徐延珩已徐行至窗下,提起手里的描金勾莲三架食盒对她道:“永庆楼的糕点,挑了绿豆馅、冰沙馅、椰蓉馅,都是你最爱吃的。”

沈婳两眼发直,不知所谓。

徐延珩隔窗要把食盒递进来,攒出的笑脸晃瞎人眼睛:“天没亮我就去了永庆楼,是第一屉出来的,我紧赶慢赶给你送来,快尝尝……。”

话没说完,窗户已从里头关上,沈婳的声音传出来:“我咳嗽,不宜吃甜食。”

徐延珩攒出的笑脸僵硬起来,捧着食盒的手并没缩回,对着两扇闭合的窗,斟字酌句地道:“我费心买来的,好歹尝一口。”

依旧是清淡的声音飘过来,沈婳道:“不必了。”

三个字,昨晚听了一回,今早又听了一回,就像是两盆冷水,生生将徐延珩从头到脚浇了个遍。

徐延珩出身显贵,自小是让人哄着长大的,何曾受过气,就算碰上汾阳候那一门腌臜货也是针尖对麦芒,不曾吃过半点亏,眼下却要热脸贴冷*。

按理他早该拂袖而去,可他偏偏没有退后一步,站在窗口的犄角旮旯处好声好气地说着话:“可是昨日落水受凉方才咳嗽,赶紧让安兰给你蒸梨子水喝,梨子清热化痰,掏出梨核放入川贝粉止咳效果是最好的。”

沈婳只管梳头,并不开口搭理。

徐延珩捧着食盒站在窗口就显得十分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当口听见沈柏棠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延珩,你站在窗口作甚?”

徐延珩道:“本是来探望五妹妹的。”

“要探望就进屋!”沈柏棠开玩笑道:“你平日跟小五最要好,怎会连个房门也不敢进,昨天救人被水呛到胆子了?”

徐延珩道:“男女有别,不敢造次。”

沈柏棠笑弯了腰:“赶紧拉倒,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晓得男女有别这种大道理,什么时候转性了?”

又续道:“你徐延珩对付汾阳候一家,造次的事、缺德的事一件没少干,搁我跟前装什么纯良?”

说完,人走过来拉着徐延珩就住屋里走,嘴里还叨叨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五的命都是你救的,别杵门口瞎客气。”

沈婳听到动静回头时,她的二百五哥哥已经拉着徐延珩进了屋,沈柏棠自顾自拉着椅子坐下,满面关切地朝着她道:“头还疼不?”

沈婳瞥了眼徐延珩,朝沈柏棠道:“头还疼的话,你能少说两句还我个清静吗?”

沈柏棠道:“你有力气跟我斗嘴就说明头已经不疼了。”

遇上个耍赖皮的主,沈婳气得连咳几声。

徐延珩一直留意她,见状道:“你这咳嗽因风寒所致,再不赶紧冶,痰浊袭肺就得拖成大病。”

这话不假,前世沈婳落水受凉后患上严重的咳嗽病,整日气喘不止,到后来卒伤于肺、呼吸衰竭,差一点就送了命。

幸亏当年有徐延珩,在永嘉跑断腿方才替她寻到一剂良药,她清楚的记得,昏迷数日被人一声声唤醒,睁眼就看见徐延珩,那个平常最最倜傥不过的名门贵公子就像个骷髅鬼,又黑又瘦两眼雾蒙蒙地将她望着,一说话就流眼泪,那副窝囊样她记了一辈子,也感恩了一辈子。

他是为了她才没日没夜在外奔波找药,她昏迷多少天,他就找了多少天,累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是从那一刻起,她将他深深烙在心里。

几年后,她穿着大红嫁衣坐到新房床榻,他揭开盖头,她微微抬眉,丝毫没有其他新妇的害羞和不宁,含笑着对他道:“延珩,我一直盼着今日。”

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她以为她和他会恩爱一生。

但事与愿违,十年后,安兰舍命护她,死在徐延珩的剑下,迸射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沈婳的裙摆。

她自然恨他,可万箭直射眼前时,她本能地挡到他身前。

万箭穿心,她和安兰的血混淆在一起——染红桃花树,红得惨烈而刺目!

心里的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她骗不过自己……。

她因他而死,他却没有半句好话,目光冰凉憎恨地望着她,冷冷迸出一句:“人生若是重来,我徐延珩宁愿从没认识过你。”

到底,她的一腔深情喂了狗!

重生一世,这条狗忤到她眼皮底下直摇尾巴,倒是献哪门子殷勤?

沈婳翘起下巴,冷冰冰地道:“病生在我身上,我自会看着办,不劳世子费心。”

徐延珩想劝慰两句,却见她眼神刺骨寒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柏棠手端茶杯,将两人望了又望,骤然连笑几声:“你们两个从小闹到大也不嫌烦,光长年纪不长记性,长辈们总是教导咱们处事沉稳,莫要为些小事就冷言冷语,你们要学学我,为人处事兼俱大家之气。”

说得好像自己多大气似的!

沈婳瞪着眼睛朝沈柏棠道:“多做强于多说,你要是真懂大家之气,把借我的二十两先还清。”

沈柏棠顿时瘪了。

徐延珩却摸出钱包,和煦地道:“要不,我替柏棠把钱先还你!”

这家伙哪儿哪儿都要横插一杠!

沈婳骤现恼色:“三哥跟世子什么关系,他欠钱,凭什么让世子还?”

徐延珩缩回手,看着沈婳不说话。

沈婳也看着他。

空气好似凝固,让沈婳有点分不清前世今生,正恍恍然之间,沈柏棠已窜上前从徐延珩手里取过钱袋,兜底倒在桌上,从里头挑出二十两白银搁到沈婳面前,稍息又添补五两道:“连利息共计二十五两,都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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