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定睛瞧去，角落里蹲着一个约摸四五岁的瘦弱小孩，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看起来脏兮兮的。

这个小孩是谁来着——

徐瑛还没来得及细想，张氏的咒骂声就又在耳边炸开:“一会你娘家人来了，让他们瞧瞧自己养的丫头多么不贤不孝，当初真是瞎了眼给你们家下聘，今天你又作死整这么一出，若不想被撵走，聘礼是定要还回来的！”

徐瑛不禁暗笑，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这抠门老太婆怎么舍得撵走免费给她家当牛做马的受气包，不过是想借题发挥薅点钱罢了。可是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的娘家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微微眯起眼睛，这或许是个改变目前生存环境的突破口。

打定主意，徐瑛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粗布袖子挽了起来，枯瘦的手臂上赫然是触目惊心的淤青和红痕，刚才揉手腕的时候就觉得疼，果不其然有被恶婆婆打的伤。

“怎么，婆婆教导不孝的儿媳妇天经地义，难不成还等着让你娘家人给你做主吗？”张氏薄唇一撇，脸皮扯出几道刻薄的纹路，“你可别忘了你那娘家是为了什么急着地把你送出门子。”

经张氏这么一提，徐瑛倒是又想起一些事情。

她的娘家住在村东头，父母都活着，自己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身为老二爹不疼娘不爱，姐姐和自己关系倒是还可以，弟弟被她娘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是家里的霸王。

当初徐瑛本来是想着能不能等徐忠回来再完婚，可是她娘田氏害怕生出变故，毕竟那聘礼钱是留着给儿子娶媳妇用的。潦草地收拾了几样不值钱的嫁妆，一到日子就匆匆把她送出门子。

“娘你误会我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徐瑛微微一笑，“你是想拿回聘礼钱，而我娘家人来，如果没猜错的话，也是听到我死的消息想来捞些钱给我弟弟攒聘礼。”

瞥了一眼分分钟要炸毛的张氏，徐瑛继续说:“如果他们看到我身上的伤，虽说不会给我做主，但少不了拿这个作筏子多要一些钱，到时候嚷嚷出去了，可不是一句教导儿媳就能揭过的，以后大虎到了说亲的年纪，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敢嫁进来。”

“死蹄子你敢威胁我？”张氏嘴不饶人，但是刚才这番话却是听了进去，说话底气明显不足了。

“娘你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是在提醒你。嫁进来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徐瑛把袖子放了下来，叹了口气，“娘，我也不瞒你说，从小到大，除了祖父家里没人疼我，祖父去了爹娘就把我当粗使丫头，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给弟弟换些聘礼。”

这倒不是假话，徐瑛的祖父是一个郎中，颇有几分医术，因为自己长得酷肖早夭的姑姑，祖父对她格外喜爱。

她爹和祖父关系很不好。祖父只有爹和姑姑两个孩子，姑姑是老来得女，天资聪颖，对学医也很有兴趣，他爹嘛毫无天赋， 所以祖父就把姑姑当成继承自己衣钵的人，悉心教导，疼爱异常。

后来有一次姑姑在徐瑛爹的陪同下上山去采药，不小心掉进了捕兽陷阱，被捕兽夹所伤，由于她爹胆子小做事又优柔寡断，没能及时救上姑姑而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导致伤口感染而亡。自此以后祖父怨上了她爹，也不再给人看诊，一人独自居住。

之后有了徐瑛双方关系才有所缓和，因为觉得早年间祖父给人看诊攒了不少家底，她娘田氏趁机让她爹把老爷子接来家里。从此祖父住在家中，平时没事教徐瑛认些字。

可惜田氏打错了算盘，直至老爷子去世，她也没得到一分钱。

几年来的小心翼翼化成怒火悉数撒在了徐瑛身上，动辄打骂，再后来等徐瑛一到婚嫁年龄，就迫不及待地和媒人嘴里“聪慧”实则不务正业爱耍小聪明的徐忠定了亲，只因为他家聘礼比别家多一石米。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氏觉得这个嘴笨又懦弱的儿媳妇死了一遭醒来以后灵光了不少，忍不住开口问道。

徐瑛循循善诱：“你放心，我也算是地府走了一回的人了，很多事也想明白了，嫁夫随夫，我们才是一家人，”她边说边压低声音，“其实啊，我祖父给过我压箱底的嫁妆，我谁也没告诉过，娘你不是想要钱嘛，只要日后好好对我……”

祖父有没有给过自己钱，徐瑛并不知道，不过就算有，她怎么可能会让这恶婆婆占到半分便宜呢。

张氏眼皮一跳，当初去找人说媒，其实很大的原因就是听说徐瑛的祖父偏疼她，徐郎中当初的医术非常有名，存的诊金一定不少，平时塞给孙女些体己钱，嫁过来不都是自己的吗。

屋里站着的妯娌刘氏却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本来看着婆婆怒气冲冲地扑上前去，她就像往常一样抱着膀子准备围观徐瑛怎么被磋磨，结果这女人神神叨叨地说了几句话，竟把婆婆给唬住了。

刘氏终于憋不住了，尖细的声音划破徐瑛和婆婆的对话：“弟妹啊，这是在说些什么着三不着两的话，大嫂看你精神也养好了，就快点起来去做饭吧。”

徐瑛听到了，没有理会，似笑非笑地看了婆婆张氏一眼，右手拇指和食指搭在左手食指上，做了一个转戒指的手势。

张氏双眼一亮，略一思忖，转头对刘氏道：“她刚醒来，精神怎么能这么快养好，倒是你，每天惯会偷懒的，快点去做饭。”

刘氏瞠目结舌。

自己嫁过来以后不到一年徐瑛就进门了，这几年仗着有张巧嘴，讨好婆婆的同时没少让嘴笨脾气软的徐瑛吃哑巴亏，婆婆对自己和徐瑛的态度更是天壤之别，怎么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婆婆突然开始指责她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不怕饿到大虎吗，你这娘是怎么当的？”

几乎从来没被婆婆呵斥过的的刘氏不解又怨恨地剜了一眼徐瑛，转身匆匆去厨房做饭了。

这边厢徐瑛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暗想这老太婆果然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抓住尾巴，这下就好拿捏了。

想到这里，徐瑛脸上的笑意便真诚了几分，正欲说话，结果被外面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堵了回去：“我可怜的姑娘哪，你这一去娘可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