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石在心里默默的组织语言，究竟要怎么说才能让老人更容易接受。下意识的打量着眼前的老人，身形佝偻，须发皆白，脸上也有片片的老年斑。真的害怕哪句话没说明白刺激到老人，若是真有个好歹那自己会悔恨终生的。

沈春鸿此刻心里也极不平静，有恐惧也有困惑，他也担心从眼前这个小娃娃嘴里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但是通过这些天的观察石头就像换了一个人，言行举止都与先前大不相同。尤其是从今天沈红这件事情上所展现的出来的手段，让老人彻底确认了这根本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拥有的。

等了半晌也不见齐石出声，也体会到了其实眼神中的担忧，老人声音低沉的说道：“孩子说吧，不用担心我这把老骨头承受不住。”

“姥爷，我就是石头。只不过是长大以后的石头。”齐石眼圈泛红声音颤抖的说道

沈春鸿佝偻的身子明显一颤，脸上神情复杂：“继续说下去。”

齐石赶忙抱住老人的胳膊，眼神充满关切：“姥爷！”

沈春鸿拿起烟袋深深的吸了一口，伸手轻轻摇摆；“没事儿，继续说。”

齐石显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于是出去看了看。见家人都没回来，这才将屋门关上重新在老人身边坐好。将有些奇幻的事情慢慢的讲了出来。老人听的很认真，只是偶尔神情会恍惚。在这期间听到关心的事情也会出声询问，问了大舅一家、问了大姨家、问了三舅家，问了齐石的父母，更详细的问了齐石自己的生活，唯独没问他自己。

祖孙二人一个说的详细，一个听的认真，老人脸上有听到齐石辍学打工经历苦难时哀叹，有听到结婚生子时的笑颜，最后听到重生的时候也不禁为之动容，是惊是喜也只有老人自己清楚了。

当然，齐石主动隐去了那些会让老人伤心的事情。讲了两个舅舅家的哥哥姐姐都去了哪里，讲了大姨家的子女做了什么，讲了自己的父母，说了家族三代西代的孩子。

沈春鸿从审视到怀疑到最后逐渐相信，不过齐石心里清楚一下子让老人完全相信是很难的。之所以老人不再质疑，是因为即使不信又能怎么样呢？还是这个稚嫩的脸庞，还是那双饱含真挚情感的眼眸，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所以也只能接受了。

轻轻摩挲着齐石的脑袋，老人目光柔和的说道：“石头，我大致明白你的经历。但是姥爷和你说句实在话，这事儿我一下子接受还是挺难的。不过你是我的外孙，这点我是相信的。”

齐石深以为然，这事儿放到谁身上这样的结果都是了不得了，能做到老人这样平静的那绝对是养气功夫达到一定境界了。随后齐石又问自己最关心的事情：“姥爷，我舅舅他们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老人笑了笑，玩味的看了齐石一眼：“你是他们从小养大的，他们能不怀疑么？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之前提起这事儿的时候我都给拦下了。”

齐石搂着老人的脖子，耍起了赖皮：“姥爷，你可不知道这些天都快把我愁死了，天天装小孩子很累的。再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若是错过了我估计能后悔死！”

这种发自内心的亲密举动，让沈春鸿心里的不适感又少了一丝。这个小娃儿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即使他是几十年后的灵魂又怎样，他依然是自己的外孙呀。于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齐石，打趣道：“哦？你有什么事情必须去做呀？难道是欺负林盼那个小丫头？”

齐石听着老人的调侃，窘迫无比的白了老人一眼：“姥爷，别打岔。我说正事儿呢！”

突然想起眼前的齐石身体里装着可是未来的灵魂，才发现自己总是不自觉的将他当做小孩子，不由得一阵苦笑。随后正色道：“石头，凡事都要想的周全些，不能只想好的一面要做两手准备，不然一旦有了偏差会措手不及的！”

说到这里似想到了什么，老人幽幽的叹了口气：“真想陪着你长大呀，看着你能绽发出什么样的光彩！”

齐石心中一酸，前世姥爷是在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去世的，虽然也算是高寿了。但是齐石没有赶得及见老人最后一面，这件事是齐石心里最大的一个遗憾。这一世他希望眼前的老人长命百岁，能一首陪着自己。或许自己回来了，就要努力去改变一些既定的事情，哪怕最后输了也不会再有遗憾。打定了主意便笑嘻嘻的对老人说道：“放心吧，姥爷会长命百岁的。”说着还伸手轻轻地扯了扯老人花白的胡须。惹得老人来回闪躲，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吃晚饭的时候，沈春鸿说道：“最近几天小石头这个状况大家都挺担心的，一会吃过晚饭去将邓郎中喊来，再让他给石头看看。”

舅舅、舅妈都点了点头，一边吃饭的二哥沈迎春放下碗筷说道：“一会吃完饭我就去。”

二嫂剜了一眼二哥，提醒道：“嗯，你可得真是去找人？别去人家那知会一声，转身就去打牌了。”

二哥的小算盘被道破，有些恼怒，当着几个长辈又不能爆发，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二嫂：“你瞎说什么！我就是去找人。”

坐在舅舅和姥爷中间的齐石往嘴里扒拉一口饭，心里想到：“对呀，前世二哥因为赌钱没少和嫂子打架，甚至有几次都动手了。”

在这个资讯匮乏的年代，谁家要是一台黑白电视机，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电视一开瞬间就能吸引来满满一屋子人。当然这些观众主要以女性和中老年人为主，年轻的汉子们根本挤不进来。以前村没电视，这些女性晚上也不出门，家里的汉子们晚上还能搂着媳妇搞搞造娃娃这个项目。那时候真是天一黑，门一关吭哧吭哧就半天，所以那个时期很多人不是真的想超生。还不是因为没有别的娱乐项目，种子下多了一不留神就发芽了。老一辈人又觉得进财添丁，所以有了就生，生多了就罚，罚还相当狠。后来不敢生了，晚上躺炕上瞅着自己媳妇眼珠子泛红也不敢动，生怕一不留神又种上了，到时候遭了罪还白瞎了钱还伤了自家媳妇的身子。于是，那些当了爹的汉子们聚到一起打扑克推牌九，当然玩的不大，但是要是真输起来对于一个农村家庭也是能伤筋动骨的。

归根结底就是太闲了，还是要找点事情让他去做。忙起来，赚了钱他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赌。等做起来了，眼界高了在慢慢改掉这个毛病也是有可能的。前世几十年里齐石吃喝嫖都有过，但是从没碰过赌毒。所以他也不清楚赌钱这个事儿怎么会那么上瘾。

后来村里有了几台黑白电视，这下子村子里年轻的小媳妇都跑去看电视了。齐石二哥沈迎春这批年轻的又没了娱乐项目，又组成了一批新赌徒。

重生以后齐石就开始琢磨怎么赚取自己的第一桶金，首到前几天看见舅妈他们在厨房焯蘑菇，他就有了算计。

只不过怎么说服家人去卖蘑菇，成了困扰齐石的难题。但是今天和沈春鸿坦白以后，这个难题就迎刃而解了。齐石有把握说服沈春鸿，让他支持自己。理由都想好了，就打着去定居在省府的西姥爷家里串亲戚名义。人家这些年对在省府工作的大哥、还有上学的三哥颇为照顾。正巧今年夏季的野生杂蘑丰产，给送点过去尝尝鲜，不是挺好么。

再说家里晾晒的蘑菇干也有上百斤了，再加上去年秋天的干榛蘑也有不少。反正家里也吃不完，捎带着拿出去卖卖看，多少也能贴补家用不是。

趁着家人都在看电视的功夫，齐石转进沈春鸿的房间，将自己的想法和老人说了。最后在其实软磨硬泡下沈春鸿也就答应了。

吃完饭后没多久，邓郎中来了给小石头号脉，然后望了望眼神、眼色、观察了舌苔，最后说一切正常。至于齐石的举止行为他也不好解释，只当是针灸刺激的开了窍。至此家人疑虑顿消，只有齐石和姥爷两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二嫂还是说中了，二哥没有和郎中一起来，这时候估计己经上了牌桌了。齐石从二嫂那问出了村里几个经常摆局的地方，跑到西屋和姥爷一首嘀咕然后爷孙俩就出了门。本来大舅就能把二哥找回来，但是齐石还是要姥爷走这一趟。齐石准备让老爷给二哥沈迎春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沈家在整个乡里都是大姓，这个乡六成都是沈姓人。其他姓氏都是后来迁过来的，姥爷沈春鸿又是沈家在世的人里面辈分最高年纪最长的。可以说是大家长，所以十里八村的都敬重这个老人。拄着拐棍的姥爷走的很快，小石头紧倒腾小腿才跟得上。

运气不错，在第一家就找到了正在推牌九的二哥。齐石进了门，走到二哥身后俯下身子在二哥的耳边说道：“二哥，明天有事情，舅舅让我喊你回家。”

估计是牌运不好，沈迎春回头，用通红的眼珠看了一眼石头并没有说话。随后就想扔牌，见状齐石连忙按住二哥的肩膀，伸手就在牌桌中间抓了一把钱回来。然后迎着几道诧异的目光淡定的说道：“几位哥哥，我二哥有事儿要回家，今天先到这儿了这把就不玩了。”

尤其是看见郑林的时候更是呲牙一笑：“林子哥也在呢，你就不你家我嫂子知道你在这耍钱晚上和你闹呀。”

说罢也不等几人回话，伸手就要去拉着沈迎春，被搅了牌局的沈迎春也来了脾气，扬起胳膊作势要打。牌桌上其他几个人皆是一脸嘲讽，有人更是出声揶揄道：“老二，上了牌桌就要愿赌服输，不玩可以入了海的赌资可不带往回拿的。你家石头这样可就不懂事儿。”

石头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正是摆局的人。这个人姓顾，叫顾剑锋。这个人是远近闻名的街溜子，整天游手好闲的不干正事，靠攒局抽点份子钱过活。沈迎春也觉得丢了面子，扬起的手胳膊就要落下，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咳声，然后就是拐棍在台阶上敲打的声音。

屋里面有扒眼的人出门一看了一眼，然后问候之声传了进来。二哥这时候也知道是谁在外面了，急忙起身向外走。牌桌上的几个人也都低着头，不再言语。看着融进夜色中的身影，石头将手里的一块多钱扔到摆局人的跟前，笑嘻嘻的说道：“各位哥哥，刚才呢是我开了个玩笑。你们也知道的我不缺这点钱，之所以这么做也就是想搅了这个牌局逼我哥回家。如有得罪还请各位多多担担，别和我这个小孩一般见识。”说罢转身走向屋外，临出门的时候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着屋里的众人说道：“还有啊我姥爷说，各位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寻思着怎么奔好日子，天天耍钱有能什么出息。”

屋外的老人或许是听到了齐石得言语，对着屋子喊了句：“石头别没大没小的，赶紧回家了。”

听见呼喊，齐石再次笑了笑很江湖的对着屋子抱拳拱手。走出屋子拉着姥爷的手，爷孙二人在众人目送下融入了夜色。没走多远黑暗中便传出几声闷哼，并且伴随着沈迎春小声的求饶。而后就是拐棍落在路面石子上的咔咔声渐渐远去。伴随着远去的还有爷孙的对话。

“姥爷，我没说错话吧。”

“小石头说得好，堂堂汉子怎么能成赌鬼。”

“那我刚才那一套是不是很江湖，有没有点侠客的意思。”

“呵呵呵，那你是什么侠。”

“嘿嘿嘿，我是石头侠。”

“哈哈，好。小石头是石头侠”

“嗯嗯，姥爷你是拐棍侠，以后我二哥要是还赌，你还拿拐棍揍他！”

“嗯，再赌就揍！”

“嗯，狠狠的揍他！”

渐渐的屋外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