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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我有个习惯就是,不管是午睡还是晚上睡觉,醒来之后必须要喝水。
自从孩子没了以后,我晚上睡觉就不是特别的安稳,今天晚上才侧过身,我就醒了。
睁眼看了一眼头顶华丽的帷帐,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摸索着要去倒水。

谁知我这边刚刚一动,旁边就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姑娘,你要干什么让我来吧。

“不用了。
”我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依然没有习惯她们这种无微不至、连穿鞋都要别人动手的服侍方法。

那个少女却不管我,说话间已经将一杯温度适宜的水递到了我的手上,“是想喝水吧,奴婢发现了,姑娘每次醒来总是想喝水的,因此一早便叫人准备着了,这让姑娘醒来的时候不至于等太久。

如此体贴,如此无微不至,就算是我的父母也做不到这一点。

我捧住那杯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小叶子,你不用这样的。
”她越是这样,越是让我无所适从。

“要的,要的。
”小叶子连忙说道,“满荷公公专门安排我呆在姑娘身边,就是让我好好服侍姑***。
我要是做的不好,满荷公公会罚我的。

满荷……就是当初跟在傅四公子身边那个声音尖利的年轻人。

公公当然是只有宫里才有了。
满荷是宫中的大***,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能让他跟着一起出来服侍的傅四公子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当今天子姓傅,排行第四,出门在外,人称傅四公子,我不敢埋怨皇帝骗我,只是一时之间觉得有些不适应罢了。
之前还能同他平视,如今转眼就成了仰望,换成任何人,恐怕一时半会儿都适应不过来,倒是皇帝陛下对我隐瞒身份,显得有些抱歉。

我自是没有那个胆子埋怨皇帝的。
进宫之后,我就被满荷安排在了这里,还派了几个小宫女过来服侍我。
我从未听说过宫中能安排不是嫔妃的女子住下,但我早已经嫁过人,身上还背负着那样的骂名,皇帝难道可以不顾其他嫔妃的意见将我纳入宫吗?

他不说我也不好问,只能稀里糊涂的这样继续住着,反正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被人服侍这种事情,姑娘你还是要早些习惯的好。
”小叶子里了抿唇笑着说道,“姑娘是有大造化的人,将来多的是人服侍你,你要是不早些习惯,以后可怎么得了?”

我心中一跳,隐约猜出她话里的意思,却有些不敢相信,连忙干笑道,“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什么有大造化,我若是有大造化……”也不用***到如此境地了。

“在宫中得到陛下的宠爱,那就是大造化。
陛下一路将你从江南带回京城,虽说现在还未给你定下位份,但光是这些天来对姑娘你的上心程度,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小叶子虽然年纪小,但在宫中的时日却长早,已经将这些看的透透的了。
“能来服侍姑娘,也是奴婢的造化。

“这宫里的娘娘们啊,哪个不盼望着陛下对她们上一点儿心呢?可是偏偏陛下只有一个,娘娘却有那么多。
分来分去,分到自己头上的,也就不剩下些什么了,更别说这其中弯弯绕绕,并不只是单纯的感情。

“陛下年少登基,朝政上多有掣肘,难得有一个自己真心喜欢,又不涉及各方利益的人出现,当然要好好对待了。
”烛光下,小叶子的笑容看上去有些不太真切,“姑娘现在是还没有位份,但想必跃居高位,只在陛下一念之间。
若是将来,有幸能够诞下龙种,那才是在宫中站稳脚跟了呢。

我听小叶子给她画出的这张大饼,并没有觉得有多高兴。
人人都在说皇帝喜欢我,宠爱我,这是无上的荣耀,可是有没有人关心过我究竟想要什么呢?或许是我太贪心了,有了皇帝的宠爱,还想要真正的***。
但是前者不是我想要的,就算再好给我又有什么用呢?

况且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在皇宫当中继续呆着啊!

我越想越觉得心中忐忑,问小叶子道,“这些已经是板上钉钉……无所更改了吗?”

小叶子一愣,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随即有些敷衍的笑了笑,“是奴婢随口胡诌的,不过想来也变不了太多。

是吗……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想要呆在宫中啊。
人人都知道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稍微疼惜女儿的都不愿意将女儿送入宫中,我在萧府尚且被人栽赃被陷害,到了皇宫里,怕是要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只是如今都还只是大家私底下在传,皇帝并没有明着说。
倒让我就连拒绝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

15、

我长居深闺,即便是到了皇宫里,也并不时常出去,每日呆在宫中做做女工,写写字,看看书,就把一段时间打发出去了,因此自然也就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人是在如何说我。

那天晚上听小叶子一说,我才猛的意识到我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
我有心向皇帝说出自己所想,然而别人尚未开口,我先说了,总显得有那么几分不合适,因此一时也僵了下来。

更何况皇帝并没有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夜夜宿在我的宫中,只是每日下朝会到我这里来小坐片刻,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交流了。
整个过程守礼守节,一如我们当初在江南时一般。

这时我本来是在宫中绣花的,冷不防面前被一片阴影遮住了。
我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正目光专注的看着我的手在绣棚上上下翻飞。

见到他,我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陛下什么时候到的?我竟然没有听见声音。

“到了有一会儿了,朕见你绣得入神,便让她们没有通报。
”他生来俊美,看人的时候格外专注,有一种温柔而多情的感觉。

我当即耐不住他这样的目光,下意识的低下头,脸上一红,说道,“你还是应该让她们通报一声的,这样我多失礼呀。

“哪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皇帝哑然失笑,“朕喜欢到你这儿来,无非就是因为在你这里朕才能尽可能的放松。
到其他地方,个个都拘束,生怕朕有一刻忘记自己是皇帝一样,太没劲儿了。

我抿唇笑了笑,给皇帝斟上一杯茶,“我倒茶的手艺不好,陛下将就喝吧。

我对茶艺一道,并没有什么研究,平常也都是随便喝喝。
皇帝笑了笑,抿了一口茶,的确是没有尝出什么好味道来。
不过他也没有点破,问道,“这段时间你在这儿住的可还习惯?”

“谈不上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经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这来也是一样,只是不习惯她们伺候罢了。
”我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想出宫的事情,然而眼下并不是最好时机,话到嘴边转了几圈儿,最终还是被我默默咽下了。

“她们伺候人本就是应该的,如果你都不让她们伺候了,那朕把她们召进宫中,也就没有意义了。
”皇帝并不放在心上,将那杯茶轻轻放下,吩咐满荷,“把朕的折子拿进来。

他抬起头,冲我笑了笑,“朕见你这儿风光甚好,折子就在你这批了。
你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别管朕。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我也就没有再客气,我重新翻了绣棚出来,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

一上午的时光飞逝,皇帝果真像他所言,在里面那批了折子之后又跟我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做过其他的。

我弄不懂皇帝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些要出宫的话,自然也就无从说起。
况且我就算要出宫,也得先为我找到一个合适的去处,我这样子还能找到什么去处?

16、

我并不知道,我已经成为公众的***中心,走到哪儿都有人议论我。
因为皇帝的命令,宫中没有人再去故意提我的来历,或者背后说三道四了。

这几日看着天气好,小叶子拿着一捧从花园里新摘的鲜花,蹦蹦跳跳的回来,“姑娘,外面天气真好,不如跟奴婢一起走走吧,我看你在里边也关了这么多天了。

“也好。
”我放下手中的笔,慢慢站起身,“我在宫里呆的也有这么久了,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

我虽然不喜欢外出,但也不代表真的就能一直待在房中。
如今天气好,出去走走也未尝不可以。
况且这宫中的花园我还没有来过呢。

我跟着小叶子出门一看,外面果然是一片阳光灿烂,花团锦簇。
我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我呆在宫中太久,没有出来看过,竟不知外面已经发生了如此变化。

“所以姑娘你还是要经常来看看的。
”小叶子一边说一边将旁边的月季花摘了一朵,别在我的鬓间。

见她如此欢欣雀跃,我不由得想到了黄莺,“我以前也有一个丫鬟,年纪跟你差不多,一样的喜欢热闹一样的喜欢出门玩儿……”只是我被沉塘了,自己都顾不过来,也不知道黄莺留在萧府究竟怎么样了。

不过想来黄莺一届婢女,萧府无论如何都不会跟她一个丫鬟计较。
只要我不在了,他们没有针对的对象,剩下的那个要害她的人也不可能那么闲,还专程去找黄莺的麻烦。
我走了,无形当中也是保护的黄莺。
我这个当***的,能为她做的也就仅止于此了。

听我说起以前,小蓝子眼中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好奇,“后来呢?姑娘要进宫,怎么不带着她一起?”

我当初又何曾想到自己会进宫呢?我笑着摇了摇头,正要搪塞过去,不期然的听到耳畔传来一个微带犹疑的声音,“你是……许氏?”

这声音实在太熟悉,这么久以来,午夜梦回,时常都能听见这声音回荡在耳边。
我顿时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浑身不由得一怔,下意识的朝声音来源循声望去,却见假山旁边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不是萧宸铭又是谁?

我猛的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能在此处碰到他。
萧宸铭很显然也非常惊讶。
也对,在他的眼中,自己早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还出现在皇宫里呢?

他们两个如此反常,引得小叶子不停的看看我,又不停的看看萧宸铭。

我深知自己身份绝对不可能被更多的人知道,少有的厉声吩咐道,“小叶子,过去帮我守着,不许人靠近。

小叶子见机,知道我这也是在保护她,连忙到旁边的路口去守着,不许其他人靠近。

等到她走了,萧宸铭才朝前走了几步,惊讶道,“果然是你。

可是,“为什么你会在皇宫当中?”

看到他,我那些日子的挣扎和憎恶又突然袭上心头,我冷笑道,“是啊,我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出现在皇宫这种地方,你现在看到我一定觉得很惊讶吧,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现在的的确确是呆在皇宫当中!

萧宸铭不想跟我说这些,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不是被沉塘了吗?”那天晚上那种情况,我如何还能活得下来?

“我是被沉塘了,可是老天爷看我身上尚有冤屈,未能洗刷,怜悯我,网开一面让我留着这条命,去跟那些冤枉我栽赃我陷害我的人***索命!”

17、

说到激烈之处,我几乎是怒目圆睁,恨不得将面前这个人撕得粉碎。
眼中的仇恨如此明显,没有丝毫掩饰地喷薄而出,让见惯了沙场的萧宸铭也不由得***了一步。

见他如此,我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道,“也对,你们这些人应该是没有想到我还活着。
但偏偏我就是活着,我被沉塘,侥幸逃脱,一路漂泊,正好被陛下救起。
不仅让我逃得性命,还让我有了一个身份尊贵的救命恩人,怎么,怕了吗?”

萧宸铭心念电转,不由问道,“那陛下……知道你的身份吗?”

“你以为陛下跟你一样偏听偏信,只信小人吗?”我傲然回答道,“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一切跟你有任何关系吗?”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只听萧宸铭冷声说道,“欺君大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到时候别因为你自己攀附权贵,连累了其他人。

我攀附权贵……我听了只想冷笑,我不过是正好被皇帝陛下顺手救起,因为无处可去被他带到了宫中,怎么落到了萧宸铭眼中就成了我攀附权贵了?原来我在他眼中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为了权利富贵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吗?

如果我真是为了权势富贵,那在萧府的那三年时间真的是浪费了。
我应该一早就瞄准了皇帝陛下,不管怎么说,混进宫中随便当个婕妤都比在萧府里当牛做马好。

“哼。
”我冷笑一声,“放心好了,就算我欺骗了他,最终被他发现,要诛九族,你跟我早已经没有关系了,诛九族也诛不到你头上,你自己多虑了。

早在他连问也不问,就直接将自己沉塘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他一刀两断了。

我的话像是一记耳光,狠狠的扇到了萧宸铭的脸上,他顿时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那就好。

“你们在说什么?”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带了几分笑意的男声由远及近。
只见皇帝从另一条小路当中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萧宸铭不由得一凛,而我相对而言,则要放松许多。
我的来历从一开始就没有瞒过陛下,就算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陛下介意之前的事情,正好我可以借此机会出宫去。

我们二人朝皇帝行了一个礼,萧宸铭干笑了两声,说道,“臣见这位姑娘长得有些面熟,以为她是一位故人,所以前来问一下。

听他为自己遮掩,我不由得抬起头,颇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今天太阳可算是从西边出来了,萧宸铭居然会为了保我,主动在皇帝陛下面前说谎。

真是让人惊讶。

“哦?”皇帝像是对那个跟我长得像的女子十分感兴趣,并没有打算就此任由萧宸铭搪塞过去,“那你发现她们可是同样一个人?”

18、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落到心怀鬼胎的两人耳中,总觉得别有所指。
萧宸铭那一瞬间觉得肩上有巨大的压力,压得他连头也不敢抬。

如果说我就是他曾经的夫人,以这段时间他在外面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皇帝未必就愿意放了我。
可是如果他隐瞒我的身份,将来事情暴露,连带着他也要被诛九族。
一时之间,萧宸铭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皇帝淡淡说道,“不知道爱卿是不是戍边太久,竟然连官话都有些听不懂了。

“是臣之过。
”萧宸铭沉吟片刻,说道,“这位姑娘长得的确很像臣的一位故人,然而细看起来,她们并不像。
是臣眼拙了。

“朕也觉得应当是你看错了。
”皇帝笑了笑,说道,“不瞒爱卿,连续这段时间都有人将许姑娘认成了别人。
正好,那位也姓许,搞不清楚的,要么认为她们是一个人,要么认为她们是姐妹。

“其实她们一个久居京城,而许姑娘则是刚刚从江南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除了像,除了都是姓许,再也没有任何相似了。
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眼睛怎么长的,怎么一个个都认错了?弄得朕也有些想去见一见这位姓许的夫人了。

皇帝这番话,说得萧宸铭心中狂跳。
他并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份,而是他清楚,现在却要给我打掩护。

仿佛是为了印证萧宸铭心中所想一般,皇帝继续说道,“朕听说那位姓许的夫人是萧卿府上的,萧卿若是方便,不妨将她带进宫中,与许姑娘见上一面。

“许姑娘是从江南过来的,在京城没有什么亲戚朋友,长得相像,便是有缘,不妨让萧夫人进宫认个亲戚,也算是许姑娘在京城中有了依靠。

现在萧宸铭还到哪儿还去找个长得相像给他?!我明明就站在他身边。

他将头低得更下去了,“回禀陛下,许氏因为……因为不守妇道,在宴会上发现与人***,已经由臣的母亲做主,将她沉塘了。
如此不祥之人,怕是不能带到宫中,免得让贵人沾染了晦气。

听他提起以前,还是这种说法,我猛的拽紧了手中的手绢,恨不得那就是萧宸铭的人,要把他一块一块,拆得支离破碎。

“哦?是这样吗?那倒真是不巧了。
”皇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不过朕在江南的时候,许姑娘曾经给朕讲过一个故事。

“就是说他们那边有一位邻居,丈夫在外面做生意好多年,全仗他的妻子在家中***持家务,侍奉公婆,谁知丈夫一朝回家,身边不仅多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还要抢走那个女子的正妻之位。

“那女子父母皆已亡故,哭喊无门,只能任人宰割。
这还不算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那女子后来被人诬陷***,也是什么辩驳的话都不让她说,直接把人堵住嘴,沉了塘。
后来才发现是被人冤枉的,可是那个时候发现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是有心偿还也找不到对象。

皇帝转头逼视萧宸铭,“萧卿,你可不要像许姑娘说的那个男子一样,到头来才发现是冤枉了你家里许夫人。

他的目光如箭,直直地朝萧宸铭射来,一瞬间仿佛是要把他钉死在地上。
他呼吸一滞,随即低下头,慢慢说道,“臣……已经查清楚了,人证物证俱在,绝对不会冤枉了她。

“萧卿说的如此笃定,想来是有十足把握了。
”皇帝唇边含笑,然而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不管如何,许氏再对不起你也是一条人命,***未通报京兆尹便将她沉塘了,想来也是考虑到了你的颜面。

“大家都是男人,朕理解你。
不过,”皇帝顿了顿,说道,“如果她是真的与人***了,那就不说什么了。
倘若不是,萧卿你这可就是草菅人命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然你是大将军,但为了公平起见,朕到时候也不得不惩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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