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关叫黑色果实。”姜星临顺着第一关的思路,“难道是要我们找到黑色的果实,吃下去,这一关便破了?”
温岱渊戒备地看着四周,“先找到其他人再说。”
“不对,不会那么简单。”姜星临否定了自己的话,边走边向四周张望。
两人又沿着路走了许久。道路两旁的景色大差不差,人在其中走得时间长了,不由生出一种在原地踏步的感觉。
终于,最后一丝天光消失,整座竹林陷入彻底的黑暗。
饶是姜星临和温岱渊可以夜中视物,在极黑的环境里,也不由放轻脚步,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我们先找个地方过夜。”又在四周一成不变的景色中走了一段路后,温岱渊停下脚步。
“行。”
这条竹林小道狭长幽深,道路上生长着旺盛的野草,没过鞋子。林中不久前刚下过雨,道路泥泞湿滑,有不少地方还积着水洼,完全不合适就地对付一夜。
眼见着温岱渊和夜色融为一体,竟似就打算那么站着对付一夜,姜星临不想委屈自己,抬头向上望。
“上去看看?”
“好。”温岱渊率先飞起来,姜星临紧跟其上。
两人的衣袍鼓鼓生风,冲天而起,很快来到竹海之上。
视线所及,尽是浓郁的翠绿竹海,一眼望不到头,无论看向哪个方向,都毫无差异。
姜星临掰住一丛竹枝,牵引着它们,和另外的一丛竹枝编在一处。如此往复。
“你在做什么?”
“天为被,竹为床,先这么将就一晚。”
温岱渊这才知道,姜星临竟是要将这些高耸入云的竹枝编成一张空中竹床。他看了tຊ一会姜星临的动作,很快也加入其中,两人齐力,不多时,一张硕大的竹床就编好了,竹枝是这张床的支撑,竹叶是这张床的垫絮。
姜星临开心地笑了一声,躺上去,竹枝轻轻颤抖,但稳稳地将她托住。她打了个滚,正准备合上眼睛,却感觉旁边躺下来一个人。
姜星临整个身体顿时僵住,她竟将他给忘了。
“你要和我睡一张床?”
“这是我们一起编成的,我不能睡?”
温岱渊诧异地看向姜星临,这小子怎么这时候别扭起来?如今只他二人,离得近些,有什么变故也好照应。
姜星临干笑一声。他不知道她是谁,她却知道他是谁啊。两人洞房花烛夜都没睡一张床,在这净水竹海,反倒是同床共枕了。
姜星临成年的过程中,大部分时候都在睡眠度过,公主府也并没有严格按照庆朝闺秀的标准教养她,所以她并不像一般的公侯小姐将男女大防刻在骨子里。
温岱渊既然出了力,便有权一起睡这张竹床。
姜星临无所谓地说,“能。睡吧。”
温岱渊唇角微勾。
姜星临从小练就的睡功,说睡便真的睡死过去。
温岱渊本打算趁着万籁俱静,和姜星临深入地聊一聊。他看得出来,姜星临身怀巨宝,身负绝学,却又涉世未深,若能趁此时招揽过来,便是不能为国建功,入了天师楼扫除玄异也好。怎料身边那人几乎是“睡吧”两个字刚落,就真的睡着了。
温岱渊不由摸了摸鼻子,他从小到大走到哪里不是被众星捧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认为睡觉比他重要。
这么多年,他也就和司马清风凑合睡过一张床,姜星临是第二个。身旁这人和司马清风不一样,司马清风虽是个男人,常常涂脂抹粉,浑身的香味能让身边的人也被腌制入味,但姜星临身上的味道清爽干净,和这片竹海中的气息宛如一体,让人格外舒心。渐渐地,温岱渊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姜星临表面上睡着了,暗地里却悄悄离魂。
姜星临离魂时,总能看到许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此刻,她便发现她和温岱渊并排躺在竹海之上,但狭长的竹林小道上,还有两个呆呆的他们被裹在一团黑雾中。
直觉告诉姜星临,虽然都一样真实,但竹林小道上的两个他们,才是真正的。
那黑雾如有实质,姜星临用手指戳了戳,它们居然还知道往后缩,但只要姜星临碰触不到的地方,黑雾立即全部占领,不留一丝缝隙。
好在姜星临的魂体在黑雾中可以自由行走。
姜星临便施展轻功,一飞冲天,来到竹海之上。然而,和入睡前看到的并不二样,入夜的竹海是一片浓郁的翠绿海洋,东南西北望起来都差不多。
姜星临回到地面,看了眼黑雾包裹的身体,确定暂时没什么危险后,便选了一个方向,往前探索。
那些黑雾似乎惧怕她往前走,想要驱赶她,可她并不是实体,它们拿她又没什么办法。
渐渐地,姜星临发现自己能看到路了,有几条小路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姜星临看了眼黑雾,黑雾乖巧地让到一旁。姜星临心中一笑,不动声色地选了一条路往前走,越往前走,便越清晰感知到黑雾的雀跃。
这些黑雾竟真的有灵智。
姜星临于是拐上了另一条路,走了一段后,明显感到黑雾的情绪低落起来。她转了个方向,黑雾又明显高兴起来。如此几次之后,姜星临便可以确定,西北方向很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姜星临时不时地换着方向。黑雾并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只知道在姜星临走错的时候高兴,走对的时候低落,其他也做不了什么,姜星临便真真假假,迷惑着黑雾,很快就来到一处迸射出强烈白光的洞口。
黑雾很惧怕白光,立着老远的距离,就不再跟着姜星临了。
姜星临慢步走过去,白光太刺眼,她看不清洞中有什么,但她艺高人胆大,没有多想,便要一跃而入。
只是,那道光也是一道屏障,将她阻拦在外。
姜星临魂体状态时,满身能耐只能施展一二,更无法使用外物,试了几次,都没能进去洞中,便只好往回走。
黑雾们欢天喜地地迎上来,给她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路,簇拥着她离开。
姜星临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躺在竹海上方的竹床之上。她这边一有动静,温岱渊便转过头来。
“你没睡着?”姜星临讶然。
“四周不对劲。”
“你是对的。”姜星临沉默了一瞬,这温岱渊身上似乎也藏着秘密,有她意料之外的警醒和机敏。
“你发现了什么?”
姜星临觉得这样躺着和温岱渊说话有点怪怪地,便坐了起来,“我梦到一个山洞。咳,我不常做梦,偶尔有梦,必有启示。或许,那里是过这一关的关键。”
“在哪个方向?”
姜星临闭了下眼睛,想起离魂时的黑雾,睁开眼睛时,轻声道,“需要找找。”
“那等天亮后我们再找。”
姜星临摇头,“我怀疑,不过这一关,这天不会亮。”
温岱渊的脸色变得凝重,也坐起身来,“为何?”
“如果,眼前都是假的呢?”
“幻象?”
温岱渊看向四周,清冷的微风吹过,竹床随风摇曳,他们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摇篮里,身边人身上有让人想要靠近的温度,这一切难道真的幻象么?那身边这个人呢,可是真实的?
“我们应该是被拉入了幻境。”姜星临用手去碰了下温岱渊的手背,“放心,我不是假的。”
温岱渊眼中露出些许迷惘之色。司马清风常常和他打闹,肢体接触不是一回两回,更别说从前在军中,赤膊和兄弟们比武更是常有的事情,就如同左手碰右手,完全没异样,唯独这一回,明明也是个小子,被他碰过的手背宛如触电,心里也被一根羽毛轻轻挠过,浑身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温岱渊不由别过眼睛,耳朵微微发红,他暗自庆幸此时夜色浓郁,却忘记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夜间视物如同白日。
姜星临没想到温岱渊这么害羞,就碰了一下,那耳朵红得跟烙铁似的。
虞羡鱼还在姜星临身边的时候,她是最调皮的孩子。此时瞧见温岱渊这样,姜星临心中恶意上涌,竟很想欺负欺负他,于是又将手伸到他高挺精致的鼻子前,还没得逞,就被温岱渊捏住纤细的手腕。
“你干什么?”
“看你有气没气啊。”姜星临无辜地说,眉毛如一弯新月,睫毛如蝶翼轻轻颤动,而那双眼睛,如一泓清泉,澄澈明净。
温岱渊的神情和竹海的夜晚一样清冷,心里却悄然炸开一簇烟花。
“余兄,温某不喜旁人亲近,再有下次,别怪温某拔剑。”
又说,“莫非,余兄受了幻境影响?温某这里有清心守元的灵药……”
温岱渊自己先服了一粒,将装着药丸的玉瓶递给姜星临。
姜星临耸耸肩,想笑,好用力才憋住了。
“我不需要这东西。你知道如何破除幻境吗?”
温岱渊摇了摇头,“我不修玄道,只会武艺。天师楼中倒是有擅长此道的玄师。我们静待即可,司马会想办法的。”
“我从不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姜星临站起身来,亮出了她的剑,“就让我以一力破万物吧。”
姜星临的剑很短,还没有她的小臂长,通体雪白,瞧着软乎乎的,不像是武器,更像是姑娘家的玩具。
但当姜星临挥出她的剑时,就没有人会认为那是玩具了。她仿佛挥剑过百万次,剑招浑然天成,无懈可击,剑意引动日月,天地在刹那银光乍泄,整个竹海都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虚妄破碎,真实重现!
两人脚下一空。竹床不见了,竹海不见了,他们仿佛置身在一口深井中,往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