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雪，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

沈夏离才将抄好的经书都拿去佛堂烧了，裴钰瑾便来将件大氅披在她身上。

“外头雪大，我们一块出门走一走，顺便买些你喜欢的东西。”

拗不过他的痴缠，沈夏离还是同意了。

两人并肩走在长街上。

街道银装素裹，裴钰瑾替沈夏离撑着伞，路上行人匆匆，只有两人不疾不徐。

沈夏离望着这条街，心绪万千。

七年前，两人成婚当日，红妆从街头铺至巷尾，来时的路一派喜庆。

那时全天下百姓都在议论裴钰瑾一个将军，为什么要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尼姑。

可无论外人怎么看，裴钰瑾始终坚定的选择她……

正当沈夏离沉浸在过去时，身旁的裴钰瑾突然开口。

“去年冬日我答应今年带你去城郊院子过冬，过几日天再冷些，我们带上托娅一起，人多也热闹。”

沈夏离眸光微暗：“你觉得好便好。”

反正往后和我也再没有半分关系。

她吞下了剩下的半句，冷清的目光放在远方。

裴钰瑾满意于沈夏离的温顺，心里却又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站到她面前，以往坚毅的眼神有些局促。

“夏离，我最近总觉得你离我忽近忽远，一颗心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四目相对，即便他离她这样近，也捉摸不透沈夏离眼中的东西。1

就像是蒙上了层将他隔绝在外的雾。

若即若离。

见她沉默，裴钰瑾还想追问时，一个小厮忽然急匆匆来报。

“将军，托娅姑娘原想给您排一出冰上舞，可冰未冻实，落入了冰湖之中，如今大夫正在极力诊治！”

裴钰瑾一怔，下意识就要往家中走。

但想起什么似得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沈夏离：“夏离，我……”

“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沈夏离从容不迫地接过他手中的伞。

裴钰瑾蹙了蹙眉，心中那股空落落的心慌更甚。

可想到沈夏离什么都没带，况且离不开自己的人是她，便稍稍放下心来。

裴钰瑾将她的披风拢了拢：“外边冷，别走太久了，我在家等你。”

沈夏离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裴钰瑾走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回过头。

远远的，撑着伞的沈夏离一席白衣几乎同着漫天大雪融为一体，好似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她的眼神更看不清了。

她明明还站在原地，却有种越来越远的距离感。

裴钰瑾的心一点点紧缩。

但他还是告诉自己，最多一个时辰，沈夏离就会回府的。

风雪越来越大。

沈夏离望着男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后，才转身出了城，去了普光庵。

普光庵隐在半山腰，能俯瞰整个京城。

青瓦红墙皆被白雪覆盖，一片祥和，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

‘咚——咚——！’

古旧的钟声沉瓮幽怨。

换上僧衣的沈夏离跪在佛前，三千青丝如瀑。

“阿弥陀佛，一旦剃度，便要彻底断了尘缘，施主可想清楚了？”

拿着剪刀与剃刀的沙弥尼问道。

沈夏离垂下眼：“缘起缘灭，终须放下，弟子愿一生伴青灯古佛，游历苦修。”

心意已决。

伴着黑发徐徐落地，她望着佛像的眼神越发澄明。

风雪停了，厚重的云层被光劈开一道缝隙，阳光映着皑皑白雪。

沈夏离在众尼的目送下，正式落发为尼，踏上了与慈心大师一样的修行之路。

望着一片***的远方，她心中释然。

一念执着万般艰苦，一念放下便是重生。

从此，世上再无沈夏离，唯有法号慧觉苦修尼。

裴钰瑾，山河万里，我们永不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