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厨房里的海派少女》的小说是作家梁清散的作品,讲述主角林荀,叶勤的精彩故事,小说内容章节生动充实,故事情节曲折动人,推荐各位读者大大阅读!下面是这本小说的简介: 新的一天到来。不用去菜场,庄小晨一大早就穿好了她的男学生制服,踏上了依旧睡眼惺忪而又清静的四马路。江南制造局离四马路相当远,距离法租界以南的上海县城还要有六里的路程。和方霆、丁松明过来的路线
新的一天到来。
不用去菜场,庄小晨一大早就穿好了她的男学生制服,踏上了依旧睡眼惺忪而又清静的四马路。
江南制造局离四马路相当远,距离法租界以南的上海县城还要有六里的路程。和方霆、丁松明过来的路线相同,庄小晨步行穿过整条四马路,到了因为沉船事件仍旧一片狼藉的黄浦滩,找一艘私渡舢板,一路顺黄浦江而上,就能从水路直达江南制造局。
庄小晨搭上舢板一路,真可谓是看尽上海兴衰景致。从英美租界沿岸一栋栋高楼大厦,到法租界林荫闲逸间的气派洋房。租界河道异常繁忙,冒着黑烟的巨大蒸汽货轮出出入入,拉着震人的汽笛。在巨轮舷边翻起的巨浪上,舢板颠簸前进,渐进华界。华界岸边顿时萧瑟,没有了大型的货轮码头,零零星星有些沙船停靠。岸上则是杂乱破旧的棚户,看上去都是勉强度日的人们。
继续顺流而上,棚户渐渐稀松,或是田地,或干脆就是荒地无人打理,没过多会儿,房屋骤然密集起来。房屋都是矮房,更凸显出江边岸上冒着滚滚黑烟的庞然大物,如同独占一方的魔王。
所谓魔王,便是全国的希望——江南制造局了。江南制造局有自己的大型码头,现在则是空的,从江上远远望去,依稀看到码头边几间半开放式厂棚里,有着如同巨兽骨架一样的船骨以及各种不明其意的机械。
舢板在黑烟笼罩下的市南城镇随意挤进一个野鸡码头停靠。
庄小晨跳上岸,仰望一下高低错落的乌黑烟囱,确定了方向,在杂乱无章狭窄泥泞的棚户小巷间快步穿行,终于到了江南制造局的大门口。
之所以在江南制造局周围又出现了一片棚户式城镇,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多数都是直接被制造局雇用上工的,住在附近自然是最佳选择。庄小晨来得尚早,还有不少工人在急匆匆赶进大门。
江南制造局的砖石大门,可能要比上海县城的城门还气派。庄小晨站在大门前,多少有些胆怯。大门内到底有多大,自己全无概念,有多少制造枪炮轮船的工厂,更是一无所知。而那一批学生,实际上并不完全属于江南制造局,是把早些年的上海同文馆并入局里,重新命名为广方言馆,专门培养朝廷需要的西方科技人才。所以,庄小晨猜这个广方言馆,会在几百亩地的某个角落别院里吧。
更何况老板为什么要叫自己来这里,也是无法理解。疑问越多,庄小晨心里就越慌。
庄小晨正犹豫不决是不是要找个人问上一句,结果却听到一个比自己更犹豫不决的声音。
“密、密斯……庄?”
太巧了吧!庄小晨回头一看,果然是方霆——一切危机降临的根源。
方霆还是穿着那身朴素无奇的长衫,手里一捆用一张《申报》纸包着的油条,热气腾腾,七八根的样子,大概是给其他同学带的早餐。
“是你呀。”庄小晨落落大方地说,结果刚刚回了这一句才突然想起自己穿着男学生制服,在背后却还是被一眼认出,顿时脸一红低下了头。
方霆显然想用西方礼仪,和庄小晨握手,但伸出手来才发现,手上全是从报纸渗过来的油,连报纸上的字都印在了手上,只得不好意思地把手缩回,又尴尬地想用油手挠头,却再一次刚刚伸出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庄小晨偷偷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油条,慌乱中多露出半截,上面也都满满被印上了当日新闻。这些学生真是要把新闻当饭吃才放心吧,不知道沈君她们会不会也是这样,庄小晨想着想着不留神笑出了声。
这一笑,方霆更是不知所措,愣是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干脆将计就计,让他带自己去广方言馆就好了,老板也没强调必须暗中观察不是?
“你来得正好,带我去你们馆里看看可好?”
“我、我叫方霆……”
“知道啦,昨天你已经说过一次。”
他终于用油手挠头了。
“密斯庄……”
“叫我小晨就好。”
“这……还是‘密斯庄’礼貌一些。”
真是死脑筋。
“密斯庄,昨天真的……实在不好意思。没想到会把事情弄成这样……”
“哼。”庄小晨想到就忍不住生气,“不过,不能怪你,都是那个猪头丁存心找茬。”
庄小晨差点把当天晚上丁松明又来罗兰的事也说出来,但转念一想,完全没有跟这个方霆说的必要,又忍了回去。
随即,又是一阵让人无措的静默,所幸制造局里的工厂都已开工,各厂房里的大型机械纷纷隆隆作响,冲淡了一点尴尬。
正如庄小晨所猜,广方言馆不在江南制造局的主厂区,位于西南角。一栋三层洋房,楼层皆有拱廊,颇为洋气。虽说洋房不含什么院落,但洋房四周种了几排玉兰树,自然独立成院。正值玉兰花开时节,层层叠叠的玉兰花如同百十来只洁白小鸟站在枯木枝头,映在广方言馆的红墙和灰蒙蒙的天色中,颇有一种上海独有的春意。
方霆他们九人的教室在洋房的二层,楼梯正对的位置。
推开教室门,庄小晨多少有些惊讶。原来教室是长成这个样子的,除一面墙全是玻璃窗采光以外,另外三个方向的墙上全是黑板。几个和方霆同样不拘小节穿着宽松长衫的学生,正站在各自黑板前,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做着庄小晨完全看不懂的演算。
大概都有些饥肠辘辘,几个人听见教室门打开,纷纷扭过头来看等待多时的油条,结果看见方霆身边身材娇小穿着男学生装的庄小晨,一时间全都愣住。
方霆立刻将油条塞给了几个人,掩盖自己慌张的情绪,同时颠三倒四地把庄小晨介绍了一下。
庄小晨一边被介绍着,一边仔细数了一下,加上方霆,果然一共九个人。当下倒是对预订时的人数放心下来。
一个根本没有去接油条的文质彬彬的人,听了庄小晨的来历,上前一步,伸出右手,行握手礼。
“在下贺冉,本班的班长,也是方霆同学的学长。欢迎来我们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做客。”
这个人看起来沉稳得多。庄小晨欣然与他握手。
握着手,庄小晨扑哧一笑,说:“所以,他们都叫你好人学长咯?”
贺冉一同笑了起来,倒是大方。
“小晨姑娘是第一次来我们广方言馆?”
“是。”反倒是方霆抢先回答了贺冉。
“既然如此,”贺冉并不介意,只是向自己的学弟使了个眼色,“不妨今天我们休息一天,带难得来一趟的小晨姑娘逛一逛咱们广方言馆吧。”
教室里除方霆以外的其余几人一起欢呼起来。
不,其实我明天还会来的。庄小晨心里反驳着。
“其实,”庄小晨早就好奇起来,“能不能先讲讲你们在黑板上画的都是什么?”
“弹道验算。”贺冉自豪地说,忽然又把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在研发改进阿姆斯特朗火炮。”
火炮之类,庄小晨确实听不大懂,只是想起老板昨天说这些学生身上都有润油和火药的味道,或许就是这种感觉了。
然而只是须臾之间,贺冉又变得忧心忡忡,说:“不过,朝鲜的局势越来越紧张。阿姆斯特朗火炮威力是足够了,但射速太慢,真要和日本开战,怕是……”
“怎么会?”其他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看上去还挺乐观。
“所以李中堂才忧心忡忡,要派我们去德国学习克虏伯火炮。不过,这次去德国,恐怕学习几个月后就要回国,直接入伍北洋水师,以备朝鲜战局恶化,怕是那时候也才学到个皮毛而已。”贺冉说得不紧不慢,意不在与学弟们辩论。“哦,对了,小晨姑娘,”他像是说得入神才想起庄小晨一样,把她叫到一面黑板前面,“我们九个人中,现在只有小方一个人,率先开始研究克虏伯火炮了。”
大概他们每人都有自己专属的一块黑板。这一面便是方霆的?
上面同样圈圈线线,半是图画,半是写着加减乘除之类看不懂的算式。
这个呆头鹅还挺有本事。庄小晨看了一眼已经低下头的方霆。
“小晨姐姐有没有在上学?”
九人里最小的那位,方才自我介绍说了名字,叫肖敬。他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一双大眼睛扑哧扑哧地眨着,透着天真和聪明。结果,开口就问了这么愣头青的问题。大概也只能归结为他太过单纯了。
庄小晨咬了一下嘴唇,没说出话来。
上学……她何曾不羡慕在中西女塾上学的沈君,就像生来就能有女校可读一样,自己倒是也上过学,但多是学些《女儿经》《列女传》,枯燥无聊,只算是学会识字。幸好自己有个开明的哥哥,总偷偷教她些西学知识。但去年开始,父亲催婚,还加上了一大堆传宗接代是义务的歪道理。谁管得了那么多,她干脆直接离家来到上海,图个清静,只可惜断了西学学习。所幸遇到了罗兰的林荀,还有大家。
“我说,”贺冉不愧是众人之首,很是懂得为人处世,见气氛又变得尴尬,立刻岔开话题,“眼看就要到午饭时间,小晨姑娘可是番菜馆的……”
“服务生。”庄小晨又恢复开朗的笑容,说出了自己最喜欢的词。
“服务生,好词!好词啊!小晨姑娘是番菜馆的服务生,咱们也可都是不甘示弱的角色,是不是也该展示一下咱们食堂的特色?”
食堂的特色?这又是什么鬼名堂?单听贺冉的言辞,怕是会误解为他在挑衅,但是贺冉独有的亲和力,反倒让庄小晨觉得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人不禁好奇。
只是见方霆面露难色,又不好多问,庄小晨心里打着鼓,一歪头爽朗地说了一声“好呀”。
广方言馆的食堂距离本馆有点路途,远离江南制造局的主厂区,独立于制造局中,专供广方言馆人员用餐。
林荀老板没说必须把客人们的食堂都考察到,但探查一下又不会损失什么,何况这九人,即便是方霆,庄小晨都能看出在暗自兴奋着什么,她更加好奇起来。
由贺冉领头,带着一群人穿过玉兰树林,沿着黄浦江畔走了一阵,到了一间如同缩小版厂房车间的平顶旧房,这便是他们的食堂了。
因为食堂只是供应广方言馆,面积不大,只有十来张方桌。大门正对的尽头,是打菜的窗口,窗口后面有多大的后厨,很难判断,只能看到在窗口左侧,有一排冒着蒸汽的柜子,看来是供自带午餐的学生们热饭的。
食堂里已经坐了些人,三三两两的学生,还有几位教书先生。
他们见九人组带着庄小晨进来,全都意识到大概要发生什么。或许这是什么特定节目,有些人兴奋起来,也有些人,比如食堂的大厨,如临大敌一般盯着门口。几位教书先生样子的人,互相交头接耳一番,唯有一位面相圆润穿着考究的先生有些不明缘故,问了问身边的人。身边人毕恭毕敬说了几句,那位圆润先生开怀笑起,貌似也甚是期待。多年以后,庄小晨才意识到这位面相圆润的先生,便是刚刚从欧洲考察归国主持自主研发制造战舰的徐建寅。此时,她还一无所知。
率先雀跃起来的是年龄最小的肖敬。他突然跳到橱窗前,面向所有在座用餐的人,天真活泼地大声唱道:“玉兰九君子驾到。”
啥玩意儿?庄小晨皱着眉头笑出了声。
被这么一吆喝,窗口后面的大厨不情不愿地出来,嘴里嘀咕着“怎么突然又搞这一出,徐大人可在呢”,却还是推出了一辆小车,小车上摆着各式餐具。
九个人训练有素地迅速瓜分了小车上的餐具,又不知从哪弄出来线绳和架子,把长短不一的刀叉穿了一串架成了一排编钟。方霆到了刀叉编钟前,贺冉拿起一口汤锅,肖敬蹦蹦跳跳跑到一边,点燃一盏蜡烛,又用一面镜子反射烛光到橱窗前的八位同学身上,嘴里嘟嘟嘟有节奏地哼着,把光线上下左右一通乱晃,像是为了炒热整场气氛。随后把镜子放下,又跑回到八人身边。
贺冉率先开始,手指轻巧地在汤锅背面击打,节奏鲜明,抑扬顿挫,竟是超乎想象的好听。随后,其余几人也开始敲敲打打自己的“乐器”。
原来是餐具乐队嘛。庄小晨跟着节拍,轻轻拍手。
可是就在庄小晨以为看透他们的表演时,贺冉忽然节拍强烈地带着唱腔说起话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问起话来。
“今天吃什么?”
音乐停顿片刻,方霆以及其他几个立刻如同连珠炮一般接话:
“维他命。”
“甲。”
“乙。”
“丙。”
“丁。”
“氧化氢。”
“什么?”
“就是水啊。”
什么啊?庄小晨又想笑,又觉得好像有点尴尬。
“同学,一起来。”
被叫的同学向后缩了缩,但贺冉不会放过他,立刻再次唱腔发问:“今天吃什么?”
同学条件反射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餐盒,说:“青……哦,纤维素。”
贺冉叮叮咚咚轻巧地敲了几下锅底,表示认可了他的回答。
接下来,发问者换成肖敬。
他一跃到乐队前面,大声向用餐众人问:“今天吃不上什么?”
问完做出倾听的动作。结果众人都没有回答,只有那位徐大人无声地笑得开心,等待后续。
显然每次都不会有人应答,肖敬又转身问乐队:“今天又吃不上什么?”
乐队众人用哀声齐声唱道:“脂肪卡路里。”
脂肪知道是什么,可是卡路里又是什么?虽然词很奇怪,但姑且猜出个大概。
“脂肪卡路里”一旦唱出,便开始不断重复唱起,大概唱了七八遍,渐入高潮,也逼近尾声。庄小晨估摸了一下时间,没准已经闹了半个小时。
且不论这个什么玉兰九君子的节目是不是有点太傻,但他们能有这么默契且肯一起犯傻的伙伴,着实让人羡慕。
结束了,就连那位徐大人都为几个人鼓了掌,却也没多做什么表示,和几位同僚起身离席。同时,属于他们九人,以及特意为庄小晨加上的饭菜送了上来。
“一菜一汤,有点……不好意思。”方霆坐到庄小晨旁边,擦着额头上的汗,倒是没有了最初的生硬。
“挺好的。”
一菜只是酱菜,一汤更像是有一丝油水的清水。
没想到广方言馆的饭菜竟能清贫到如此地步。不过,既然从大厨到学生,还有教书先生都能接受他们九人的随性胡闹,看来没有肉吃,并不是食堂的问题,而是全广方言馆的无奈了。
把酱菜夹到米粒上,翻了两下,让米粒渍到些酱汁,显得油亮晶莹些。连米带酱菜一起夹起,送进嘴里。不得不说,酱菜酸咸中有点甜味,口感清脆,配着米饭算是不错。大厨多少还是尽力在最贫瘠的食材上,让这帮希望之才吃出些滋味。
庄小晨默默咽下一口广方言馆的清苦。
“是不是有点傻……”方霆竟主动说话。
“没有,挺长知识的。”庄小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别担心,我们只是在自家食堂才敢这么自娱自乐一下,不会跑到你们罗兰闹的。”
那天大概不需要你们,就已经足够闹了。
饭后,九个人在庄小晨前前后后,带着她把广方言馆的三层洋房逛了个遍。翻译馆、印书馆、试验馆、讲学馆,样样都有。待到庄小晨由他们送出江南制造局,登了回程的舢板,她都觉得一天之行,收获颇丰。
虽然依旧搞不清自己的这些收获到底对罗兰能起到什么样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