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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维珏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这样的突发状况让他始料未及,他的身体根本就没有做好跳跃的准备,但现在的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只见卜维珏左脚用力一蹬地面,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冲去,右臂伸向前方,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女孩的方向抓去,仿佛连关节都要一并伸展开来。但可惜的是卜维珏还没有进入他的理想位置,以至于他在起跳冲刺后,离女孩仍然有一个身位的距离,难以触碰,鞭长莫及。

眼看女孩整个人就要掉出护栏之外,卜维珏来不及思考,右脚赶忙再次蹬地,让自己彻底脱离了地面,整个人横着向前飞扑出去,如同足球守门员的扑救动作,试图做出最后的挣扎。

万幸,卜维珏身高臂长,再加上这舍身的飞扑,让他的右手赶在女孩翻出围栏之前,钩住了她的腰部。面对这最后的机会,卜维珏双目充血,用上几乎咬碎牙齿的力量,单手将女孩向上托起,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她朝着围栏内的空地甩了过去。这一下子的力气之大,让他感觉自己的胳膊仿佛都要跟着女孩一同甩飞了出去。紧接着,还没等卜维珏确认女孩是否安全,他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继而感到头顶传来一阵爆裂般的疼痛。霎时间,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失去控制的身体直接重重地砸在地上,爆出更加瘆人的一声巨响。

卜维珏就这样面朝下倒在了围栏边,瘫软的身体没有丝毫的起伏,如同被汽车碾过的烂泥。

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卜维珏的大脑传递无法言喻的剧痛,几乎令他当场晕厥。但多亏卜维珏头顶持续发出的那股麻酥酥、凉嗖嗖的奇妙感觉,让他保持住了神志清醒。理智告诉他应该爬起来看看情况,检查一下自己到底哪里受了伤,可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抗议,根本就不听卜维珏使唤。他费尽全力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的世界一片猩红,一股甜腻的气味也随即涌入鼻腔。卜维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然后颤抖地朝头上摸去,摸到了黏糊糊的一片,抬手一看,手掌跟手背早已被鲜血染红,还没有凝固的血液顺着手腕流到校服上,看来出血量非同小可。

尽管卜维珏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直接趴在地上好好的睡上一觉,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身边的栏杆,尝试着慢慢站起身来。可还没等他发力,右腿就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令卜维珏瞬间失衡,只能侧身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流了好多血啊……”一个带着哭腔、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卜维珏身旁传来,他抬眼望去,那个女孩正一瘸一拐的向他走来。她那哭得通红的双眼肿得老高,此刻依然止不住的在流出泪水,甚至让人分不清与刚才相比,哪个时候哭得更凶一些。她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沾满了尘土,不敢吃力的腿上带有明显的淤青,再加上手臂和小腿上几处大大小小的擦伤,看起来十分狼狈。

不过卜维珏看到女孩这个样子反而松了一口气,毕竟她没有摔下楼去,自己的举动没有铸成大错。大概是由于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全身各处的疼痛再次趁机朝着卜维珏的大脑呼啸袭来,让他彻底放弃了起身离开。既然无法移动,卜维珏索性注视着眼前的女孩,问出了此刻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女孩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卜维珏,她觉得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是不会问出这种问题的,但面对救命恩人,她还是如实回答道:“我偷了钥匙。我们班之前有负责过这栋教学楼的卫生,所以我知道哪把钥匙能打开这里的门。刚才我看见保洁室里没人,于是就偷偷将钥匙给拿走了。”她越说声音越小,像是一个作弊被抓住的孩子。

愚蠢!何等的愚蠢!卜维珏听完立刻在心里暗骂道。像他这样讨厌麻烦的人,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这样不计后果,主动制造事端的行为。一旦钥匙被偷的事情暴露,无论女孩这次跳楼是成功还是失败,学校都会盯上天台这个地方。换锁、加装监控之类的只能算是常规操作,像自己这样有过逃课案底的学生,则更是会重新成为导员和主任的眼中钉,再无安生的日子。

卜维珏越想越气,竟突然感觉身上有了力气,他扶着护栏,勉强能够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女孩见状赶忙过来扶他,却被卜维珏恶狠狠的眼神给钉在了原地。

卜维珏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自己头上的伤口也必须及时处理,他回头看向自己刚才躺着的地方,围栏与楼体连接处的水泥墩子上的大片血迹触目惊心,想必自己就是在扑出去后一头撞到了这里。卜维珏咬紧牙关,开始朝天台的大门走去,女孩见他要走,也顾不上害怕,赶紧走过来想要搀扶住他,可就在刚刚触碰到卜维珏的一瞬间,就被他没好气的一把将手甩开。

卜维珏不想跟她废话,但为了尽快解决这件事,他忍着没有发火,还是用那种干涩无情的语调说道:“你现在就把钥匙还回去,然后该干嘛干嘛,我就当没见过你。但是,以后永远不许再到这里来,也别让我再看见你。听懂了么?”他说完这些话后,连看都不看女孩一眼,慢慢地往出口方向挪去。

女孩望着卜维珏的背影,在感激跟害怕之余,脑袋中还充满了莫名其妙的问号:明明拼了命救下了自己,却表现得非常嫌弃和不情愿,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卜维珏深深鞠了个躬,小声且快速的说道:“谢谢你。”然后一溜小跑,抢在卜维珏前面离开了天台。

现在天台上只有空气同卜维珏作伴,这轻松的感觉实在美妙,甚至令他想把口袋中的另一只雪茄也就此点燃,小小的庆祝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这个想法,这第二只雪茄是跟宋唯亦的约定,他们俩一人一支,破坏约定可不是卜维珏的作风。想到这里,他摸了摸口袋中的雪茄,还好没有因为刚才的举动而导致损坏,否则便得不偿失了。

与此同时,天台的门被猛地推开,一脸惊愕的宋唯亦冲了上来,本就无比惊讶的他,见到满头鲜血的卜维珏,更是被惊得下巴都掉在地上。缓了好久,宋唯亦才开口说道:“我刚才看见一个女的哭着下去了,看样子好像还受了点伤,我跟她打招呼,结果她理都不理,我还以为是你对她动手了……”说着宋唯亦又看了看卜维珏那个还在流血的脑袋,底气不足的问道:“这……是她打的么?”

卜维珏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挤出一个微笑,他本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但无奈此刻宋唯亦的表情实在是让他忍俊不禁。卜维珏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那根雪茄扔给宋唯亦,对方伸手接住,表情依然迷惑。

卜维珏比划了一个点火的手势,说道:“巴西的,别浪费了。待会你抽完了,把我送到医院就行,不耽误你上下节课。”卜维珏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在苍白面色的映衬下略显阴森。

宋唯亦“切”了一声,把雪茄塞进口袋,大步地走过来架起卜维珏的胳膊,让对方受伤的腿悬空,接着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根本就不会抽这玩应,就是陪你闻闻味儿罢了。我陪你去医院,现在就走,下节课我也不上了,出了问题以后再说。不愧是你,流了这么多血还能坚持到现在。”

卜维珏看着他紧皱眉头的样子特别想放声大笑,他笑刚才自己违背初衷的愚蠢行为,也笑现在自己依赖朋友的落魄模样,但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只有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笑意。或许是感受到了卜维珏的情绪波动,宋唯亦问道:“这个地方我能处理么?你不是不希望被别人知道这里么?可以的话,我来搞定。”

可能是出于对宋唯亦关心自己的回馈,卜维珏指了指自己撞到的水泥墩子,有些戏虐的说道:“你看那边,能处理么?”

宋唯亦停下来仔细观察了卜维珏的事故现场,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等死吧。”走了两步他又调侃道:“你又是翘课,又是撬锁,还搞得头破血流,就为了到天台闻雪茄的味道,累不累啊?”

卜维珏沉默了一阵,温吞的说道:“学校规定,教学楼内禁止吸烟。所以,在这里点燃,并不算违规。”

宋唯亦被他的逻辑搞得一愣,合着违反了一大串的校规,就是为了给一件不违规的事情做铺垫?这个家伙实在是不可理喻。宋唯亦放弃了跟卜维珏辩论,岔开了话题:“那女的会抽么?还是跟你一样,只是闻闻味道?”

卜维珏听到这话感到有些不知所云,尽管现在这个状态不容他细想,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望着宋唯亦问道:“什么意思?”

宋唯亦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摸不着头脑,回答道:“就是……我刚才看见地上有两根雪茄啊,而且都没抽完,不是你俩刚才点着的吗?”

两根?听到这话的卜维珏宛如被利剑穿过了心脏,他立刻挣脱开宋唯亦,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回跑去,在刚才丢掉雪茄的地方仔细检查。毫无意外的,自己那根几乎没怎么燃烧的雪茄就安静的躺在那里,而在墙角排水槽那不易发觉的阴影内,还有另一只雪茄悄无声息的在那里潜伏。

卜维珏走过去将它拾起,蹲在那里细细端详:这绝不是他们之前来天台的时候落下的,这只雪茄是他不认识的牌子,看长度应该是没抽几口,从风化的程度上来看,丢在这里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大概也就是两三天前的事情。

卜维珏眉头紧锁,他没想到在那个愚蠢的女生之前,就已经有人玷污了自己的国土,他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那根雪茄,将它攥得扭曲变形,直至断成了两截。

不知所措的宋唯亦来到他身边,望着蹲在那里几乎入定的卜维珏,小心翼翼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卜维珏起身没有说话,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是对他生活的一种挑衅,令他产生了强烈的发泄**。现在的他只感觉血液在不断冲击着耳膜,“咚咚”的声响如战鼓般在大脑中回荡。他甚至能感到体内激素的飙升,身体所感受到的一切疼痛和疲惫都已经消失殆尽,就连周围的时间仿佛都随着他的愤怒而变慢了一样,这感觉就好像是身体在鼓动他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为今天的冲动画上疯狂的句号。

宋唯亦看出了端倪,即使卜维珏平时再怎么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是明显的情绪激动,处在了失控的边缘。宋唯亦稍作思考,立刻果断上前,拽着卜维珏离开此地,他手上颇为用力,要用这种方式打破朋友的胡思乱想。

卜维珏感受到了胳膊上传来的力量,他望着宋唯亦坚定的眼神,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如今的状态由不得自己任性,于是他又恢复了昔日的冷若冰霜,任由宋唯亦将自己带离天台。

看着宋唯亦吃力的架着自己,卜维珏心中的角落产生了某种悸动,感觉自己这份虚假的友情,承受不起宋唯亦如此真心实意的付出,说来可笑,如今自己倚靠的这份友情,正是他一直以来所避之不及的。于是卜维珏看着宋唯亦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要是……你遇到同样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宋唯亦白了卜维珏一眼,模仿对方的口吻一板一眼的回答道:“我才不会让一个小姑娘给打的头破血流。”

“砰”的一声,天台的门被二人给关上了。似乎是瞅准了这里空无一人的时机,一阵疾风忽然掠过天台,在这块并不宽敞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龙卷,看样子是在调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而那两根雪茄,也在旋风的侵袭下开始不安的抖动,像是要吐露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可一瞬间之后,这股劲风戛然而止,一切回归寂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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