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灯火未灭的除了如烟殿，还有坤宁宫里的小佛堂，

书兰站在小佛堂外，听了一整夜的木鱼声！

卯时三刻，当景帝萧光誉一离开如烟殿，书兰这边就得到消息了，她连忙进去告诉了张皇后。

敲了一夜木鱼，念了一夜佛经的张皇后终于走出了小佛堂，凤撵以最快的速度将张皇后带到了如烟殿。

到了如烟殿的大门外，书兰习惯性的的和其他人一同侯在外面，让娘娘进去。

坤宁宫的人只有张皇后和书兰可以进如烟殿，这是坤宁宫宫人们一进宫伺候就知道的事了。

“烟姐姐……”

张皇后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熟悉又厌恶的味道，她的眼眶立即就红了，踉跄的上前，看着躺在床上衣不蔽体，伤痕累累，一动不动的顾如烟，她捂着脸哽咽着无法出声。

其实这样的场景这些年如噩梦般一直在她面前无限轮回，但是，她却无能为力，甚至，其实最早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这场伤害的推手呢？

“昭华，你来了呀，又得麻烦你了……”

躺在床上的顾如烟听见张皇后的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费力的朝她挤出一抹安抚的微笑，虚弱的说道。

“烟姐姐，对不起，是我太坏了，我当时不应劝你的，我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人前端庄持重的张皇后此刻犹如一个绝望的小孩子般趴在顾如烟的床前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昭华，说什么傻话呢？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路，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顾如烟艰难的抬起手来，抚上张皇后的乌发，淡淡的说道。

如果说朝代更替交迭可怜的是普通老百姓的话，那么权利的交替更迭最可怜的就是那些怀璧其罪的弱女子。

她和张昭华其实都只是家族的弃子，权衡利益下的牺牲品，她们有什么错呢？

“扶我起来洗漱吧，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现在身上的味道。”

过了许久，顾如烟再度开口，低低的请求道。

张皇后闻言，连忙擦了下脸上的泪水，站起来，倾身向前，小心翼翼地将顾如烟从床上扶起来坐好。

然后她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重新披在顾如烟身上。

直到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住后，才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说道：“烟姐姐，你坐一会，我去让她们备好热水。”

顾如烟靠在床榻上颔了颔首。

张皇后快步走到殿外，吩咐书兰安排下去。

不一会儿，宫人们进进出出很快就收拾好了湢室。

等宫人们全部退下后，张皇后才扶着顾如烟朝内室走去。

张皇后像宫女一样亲自伺候着顾如烟洗去一身的污秽。

她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就开始心甘情愿的跟在顾如烟身后，在她满身伤痕时，做她唯一的依靠。

多可笑，明明刚开始，自己对她是最痛恨的。

“昭华，你恨我吗？”

顾如烟将整个身体浸入浴桶中，桶里的水很热，但是，再热的水似乎都依然无法暖和她的身体。

“烟姐姐，你说我恨你什么呢？这些跟你有关系吗，再说了，如果不是我当年劝你，你恐怕早随了太子去了吧，哪怕那时候你知道有孕了！”

张皇后舀了一瓢水，轻轻浇在顾如烟的头发上，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胰子帮她搓洗头发，一边分神回答道。

“烟姐姐，你放心，对于这个人，从他登基前一天给我下了落胎药开始，我跟他这辈子就不死不休了！”

张皇后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来，她的脸上沉了下来，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年落胎时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她更忘不了当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娟临死前偷偷在自己耳边耳边说下小心萧光誉这五个字就断气后死不瞑目的样子。

顺着小娟这条线，聪明如她，很快查到了许多自己不该知道的事。

也是在那时，她才看清，从来在自己面前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夫君萧光誉是何等狼子野心的伪君子。

她更是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自己的父兄都只不过是他争权夺利路上的一颗垫脚石。

父兄更是因为发现他的野心不予赞和支持同后，成为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霸道宣言下的牺牲品。

“昭华，那个人知道秀宁的存在了！”

顾如烟的声音将沉浸在往事中不可自拔的张皇后拉回现实。

“不可能，这件事我做的非常隐秘，不可能有人觉察出来的！”

张皇后听见“秀宁”这两个字，下意识的反驳道。

顾如烟没有回答，只是直愣愣的盯着张皇后，神情莫名。

“你怀疑我，烟姐姐，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半晌，张皇后终于明白顾如烟这眼神代表的意思，她将手中打算用来帮顾如烟擦身体的布巾用力的甩进浴桶中，站起身来，气急败坏的说道。

布巾甩进水里，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激起，就这样滑过顾如烟的身边，随后沉入水中。

“昭华，他说，他早就知道秀宁，他还说，当初容的下秀宁，为的就是我。”

浴桶里的水还是热气腾腾的，但是顾如烟觉得更冷了，她不由自主的双手抱膝，将自己缩作一团。

“烟姐姐，你相信我，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我会保护好你跟秀宁的，给我点时间！”

张皇后本来很生气，很委屈。可是当她看到顾如烟这个样子，心中的怒火顿时先消了一半，她只能无奈的再次蹲下身，对着顾如烟说道。

“昭华，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害怕，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了秀宁我才苟活到现在，若是秀宁再出点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我坚持这么多年的意义就是是在哪里！”

顾如烟的手轻抚上张皇后的脸颊，语无伦次的说道。

“烟姐姐，我懂，我都懂，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不怪你，真的！”

看着这样茫然无措的顾如烟，张皇后心疼极了。

她有点后悔刚才那样对着顾如烟发火了。因为她比谁知道李秀宁对于顾如烟的重要性。

当年，查到真相的自己却苦于没有任何能力能够报复萧光誉，于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假意迎合。

为了讨萧光誉的欢心，她想尽办法了对方的喜好。

在知道萧光誉杀了先太子萧光炎，想要强占太子妃顾如烟不果，反被刺伤，却闷不吭声时，她终于知道这么多年萧光誉放在心上求而不得的人是谁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于是她在查到顾如烟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的时候，悄悄找到了顾如烟，告诉顾如烟自己可以帮她保住先太子妃血脉，前提是她从此以后要完全的听从自己的吩咐。

刚开始，顾如烟并不为所动，因为，落在萧光誉手中，她明白自己和腹中胎儿根本没有出路，还不如共赴黄泉。

但是，当张昭华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顾如烟，并且告诉她不但可以帮保下腹中孩儿，甚至终有一天可以让她亲手血刃仇人。

就这样，顾如烟心动了，她听从了张皇后的安排，从此世间再无太子妃顾如烟，有的只是如烟殿的烟主子，一缕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残魂。

“昭华，秀宁会好好的对吗？”

“昭华，我们会让萧光誉得到应有的报应对吗？”

顾如烟的双眼对上张皇后的双眸，犹如溺水的人看见最后一根浮木般，怯怯的望着她，希望从她口中听见她最满意的答应。

“是的，秀宁会没事，我们也会很快就看见萧誉的结局！”

张皇后坚定的说道，似在回复顾如烟，又似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