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岱渊坠得更快更急，他看向四周，全是和姜星临那把剑差不多的雪白软乎的物体，完全无法着力。他努力抬头往上望，这一眼，就让他整颗心都差点跳出胸腔。

那条叫飞虹的彩带环绕在姜星临身上，托着她，悠悠地下降。她正立着，双臂展开，虽是一身男子装扮，在这一刻，却离奇的和温岱渊记忆深处的雾谷神女身影重合。

温岱渊无奈地想，这幻境还挺厉害，竟勾出他心底藏得最深的画面。

姜星临很快来到温岱渊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温岱渊的坠势缓了下来，他也终于能够从头朝下重新变成了站立的姿势。

“我们这是在哪？”温岱渊喘着气，一只手狠狠地抓紧了姜星临的胳膊。

“不知道。”姜星临看了眼脚下，“但很快就能知道了。”

姜星临和温岱渊终于脚踩实地，可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光，太亮，反倒是晃得人眼tຊ花，什么都看不清。

温岱渊从袖袋中扯出一条白布，撕成两段，递给姜星临一段。

姜星临懂他用意，用那白布覆眼，登时眼睛好受许多，眼睛所见虽说隔了着一层布，但以她的目力，并不会影响什么。

眼前是一处五彩斑斓的地下世界，钟乳石有着千奇百怪的形状，大多像竹子、竹笋，也有一些形似动物，倒像是将地面的竹海用钟乳石给复刻到了地底来。此间景色瑰丽多姿，美轮美奂，让人不由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姜星临和温岱渊二人身处其中，都不由睁大眼睛，满脸惊异。

”快看，那是什么？”姜星临突然指向一处。

原来那钟乳石靠近地面的位置，长着很多灯光闪闪的蘑菇，它们流光溢彩，散发着熟透***般诱人的香味。

“异物宝鉴记载了一种灯笼菇，天然芬芳，如灯笼发光，万年不灭，想必是它了。”

“可以吃吗？”

“剧毒。”温岱渊笑了一下，“我们赶紧去前面看看吧。”

姜星临遗憾地继续向前，又走了一段路，深感大饱眼福。

然而，再继续往下走，心中就不免生出疲乏的感觉。这洞中世界的颜色太过绚丽，眼睛吃得太饱。

“你饿不饿？”温岱渊想到和司马清风失散后，两人就一直没吃东西，也难怪姜星临都在打蘑菇的主意了。

“有些。”姜星临叹了口气，唐棠太殷勤，两人过深潭时，唐棠将姜星临的包袱拿过去背着，还没来得及拿回来，就走散了，她准备的干粮都在那包袱里。

温岱渊递过来一块厚实的肉干，“先垫一下。”

姜星临舔了舔嘴唇，不但许久没吃东西，也许久没喝水了，肉干虽好，吃下去更渴，她接过来，“洞中潮湿，附近应有地下水，我们先找到可饮的水源，再好好吃点东西。”

“好。”

两人又在洞中转了约莫一刻钟，果见前方有一处浅浅的水潭。温岱渊和姜星临都***已久，看到水潭，却对视一眼，不但不上前，反而各自握住了武器。

这次，温岱渊以眼神示意让他来。

温岱渊的剑，并没有挥向那处水潭，而是刺向头顶上方倒悬的一丛丛竹笋，剑光过处，响起了吱吱的叫声。头上竟有一个老鼠窝，被温岱渊毁了后，无数只老鼠分散逃窜，过程中纷纷扬扬掉下不少碎石、老鼠屎等污物。

洞中世界突然暗了下来，光一下全灭了，但温岱渊的剑意未散，剑光熠熠，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灯芯正是没有逃掉的一只幼鼠。

小老鼠叫个不休，四面冲撞，想要冲破温岱渊的剑中笼。

姜星临看向先前那处，哪里还有什么小水潭，那地方生长着一片黑色的蘑菇，表面腻滑，滴着浓郁发臭的汁液。那味道闻着就让人作呕，可心却像是被什么勾着，又忍不住往前，想走到它面前去采食。

好霸道的蘑菇！都不用吃下肚，就能让人产生幻象。

“我把它毁了。”温岱渊目光微凉地看着那些黑蘑菇，再次挥剑，剑风扫荡之处，一切沦为齑粉。

“小家伙，带我们去找水喝。”

姜星临等温岱渊收回剑，先看了眼温岱渊，这才伸出手去提起那只小老鼠，用另一只手点了点它的小脑袋。

小老鼠捧着头，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

“不想死，就快带我们去。”温岱渊寒声道。

小老鼠浑身一抖，就是这个凶神刚刚一剑毁掉它们的家园，它可惹不起。它通人性地点点头，小小的一只右爪伸出，竟朝着姜星临和温岱渊来时的方向指去。

姜星临和温岱渊都觉诧异，他们一路探寻来路，并没有放过什么地方，但两人压下疑惑，往回走。

并没有走太久，小老鼠就叫嚷起来，小爪子指向数人高的一片钟乳石竹林。

这下，姜星临和温岱渊哪还有不明白的，这紧密生长的钟乳石背后有古怪。两人飞起来，站到竹林上方，果见另一面有个半人高的黝黑洞口。

入那洞内，初时都需半蹲着身子，但越往前越开阔，渐渐地便可正常行走。

这山洞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钟乳石仿佛被人刻意雕琢，皆可看出人的模样来，神态各异，尽皆跪在地上，眼望前方。

姜星临和温岱渊再往前走，眼前就更开阔了，竟是一片地下梯田，从底下往上望，层层叠叠，犹如巨型阶梯，延伸至天上。

两人让那小老鼠先去试试水是否可饮用。

那小老鼠刚被放到地上，就自动奔向离得最近的水田，将头埋在水里咕哝咕哝喝了好一会。喝饱水，小老鼠回头看看两个人类，见他们没有留它的意思，便试探着朝一个方向迈出脚，见还是没反应，便撒着脚丫一溜烟地钻不见了。

姜星临和温岱渊终于喝上了水。

温岱渊将干粮拿出来，是一些肉干和干饼。姜星临道过谢，拿了一些就吃起来，能让温岱渊亲自背在身上的肉干和干饼，果然比随从准备的精细很多，那肉干干香有嚼劲，干饼酥脆喷香。当然，饿极的时候，吃什么都比平时可口就是了。

“你吃的很少。”温岱渊所有所思地看着姜星临。

“没什么胃口。”姜星临神情自若地回答。

温岱渊不再多说，埋头，又吃了一张干饼和一些肉干，这才停下来。

“有好几次，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姜星临面上不显，心里一突，她就知道，温岱渊前面那句话话里有话。她仰起头，看向他满是探究之色的眼睛，好奇地问，“像谁啊？”

她这样落落大方，温岱渊便收回了试探，“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行啊。若真和我像，也是缘分。我身无所长，也就一身武艺还过得去，他若愿意，我可教他几招。”

温岱渊忍不住笑了起来，打消了怀疑。他有好几次恍惚在面前这位余希身上看到家中那位不熟的妻子的影子，但他家中那位娇妻，娇柔体弱，常年嗜睡，和这位一剑劈出一个山洞来的侠士又岂会是同一人呢？

“她一定会很高兴。”温岱渊心里说，只是可惜了，他探过家中妻子的底，她先天不足，习武顶多强身健体，便是有绝世高手指导，终究是练不出什么大名堂来。

姜星临借着喝水，垂下眼眸，遮去眼中的心虚。

“温兄真是人如其姓，温和可亲，做你的家人朋友一定很幸福。”姜星临将盛水用的叶子扔到一旁，好兄弟般拍了拍温岱渊的肩膀，假装并不知道冷厉无情才是温岱渊真实的面目。

“余兄已是我的朋友。”温岱渊站起身来，眸深如渊，“此番生死之谊，永不敢忘。”

“能做温兄的朋友，荣幸之至。”

姜星临仰天一笑，这人的目光太有压迫感，仿佛要洞悉她一切心思。可她是什么人？姜星临镇静地回望过去，她的目光纯澈坦荡，如同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遇到高位之人，有些好奇，有些敬畏，但全无攀附之心。她自顶天立地，潇洒人间。

两人又原地歇了片刻，便继续探索这神秘山洞。这一回，他们沿着梯田往上走去，然而走着走着，两人就察觉到不对，仿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真是一条漫漫无际的登天之路。

姜星临心中微动，温岱渊不知道，她却是很清楚，他们的真身其实还留在水潭不远处的竹林小道中，这诡异的地方给了他们一具和真身毫无差别的分身。当时，他们也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唐棠口中距离不远的空中竹屋去。这两处地方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温岱渊目光巡视四方，此时来路影影绰绰，已看不清，若非知道身在地下山洞，此时天上正常地有星有月，怕会以为出了竹海，误入山中的哪处梯田。

“先停下来。”温岱渊道，“再走下去，也是白白浪费体力。”

“我也有此意。”姜星临毫不犹豫地一屁股坐在田坎上，望向头上的天空，若这是真实的天空，根据星月便可辨别方向，寻找出路，可这幻境之中，哪有什么真实呢？